《蓬莱仙岛的末日尽头》

《蓬莱仙岛的末日尽头》

《蓬莱仙岛的末日尽头》

作者/漫不经

【一】

在那彩虹升起的陡峭山崖边，阿离静静地躺在青石上，右手手掌紧握，他望着那彩雾弥漫的仙岛，眼中湿润，泪光流动。

家乡伙伴们也许在雪地上追逐打闹吧，飞瀑下的那只小狐狸也许在捉蜻蜓溜麻雀吧。

鳞沙洞里的钟乳石笋，大概有七尺长了，可我看不到。

我一定要出去。

我不能一辈子被困在这里,好多伙伴都在等我。

还有，还有旦旦,她病得那么重。

她等不了那么久，她还有三年，她也只有三年。

他忘不了多年前，夕阳下他们彼此紧牵的双手，还有手掌里互相许诺的誓言，传说誓言达成之日，那代表誓愿的纹印将会照亮整片土地。

从今天开始，我要东游，向着那晦日鸟飞起的地方，一步一叩首，五步一绸缪，流星赶月，劈开蜃楼，仙岛不是我的最终目标，我还要迈向我的圣地，加油阿离！

【二】

    夜已深了，阿离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只觉得身下一片冰凉。

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在大青石上睡着了。现在眼前朦朦胧胧，星星晃晃悠悠，月亮花了脸，青蛙变了声，连自己向往了那么久的仙岛蓬莱，此刻也是叠影重重，向着四面八方乱飞。

不可原谅！阿离恼怒地挥起手掌抽打自己的面庞，但不知不觉却又睡了过去，它的眉宇中有着难以掩饰的疲惫与自责。

被困二十五天了，他知道东游的困难，这才忙手忙脚策划了两天一夜。他知道，旦旦的时间不多了，他能等，但她等不了。东游，我明天就东游！

蓬莱仙岛一定有神仙，旦旦一定可以变回原来白白的样子，等我回去……

妖魔什么的，都去死吧！

满腔热血在沸腾，阿离忽然低头，掌心的金纹光芒大放！

阿离惊喜交集，一拳挥出，刺目的金光斩断了黑暗！

  【三】

半空划过一道霹雳，夺魄的雷在耳旁炸响，阿离霍然惊醒！

山洞之外风雨肆虐，雷电交加。东游两个月了，蓬莱好像一直在那么远那么远的地方，远得让人看不见希望。

两个月来，阿离向着东方前进，跋山涉水，一路上风雨兼程，起起跌跌。一路上，他看到有许多人，也得了旦旦那样的病。

他们有的在自己的窝里痛苦挣扎，对着身边的亲人嘶吼踢打，好像疯了；他们有的倒在路旁一动不动，失去知觉奄奄一息，好像死了。

旦旦是不是也会死？不要，我不要她这样子死去！

蓬莱，蓬莱你在哪？！真的有神仙在那儿吗？

生灵涂炭了你们看不见吗？这世界病了你们不知晓吗？

我一定要找到你们问个明白……

【四】

“神仙？别做梦了！”树枝上的小松鼠咧咧嘴，“这里可不是蓬莱！”

阿离失魂落魄，时间过得好快好快，三年时间转眼就快到了，可我还是没有走到蓬莱！阿离忽然狠狠地甩了自己几个巴掌，嘴角不由溢出血来，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恨过，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他痛恨妖魔的猖狂！

旦旦还好吗？我不知道。神仙还在吗？我也无从知晓！

阿离踉跄摔在地上，松鼠“嗖”的一声窜上了松树，转眼不见了踪影，前方是一片山崖，乱草丛生，可为什么没有风，草却自己会动？

哦，原来那里压着一只猴子！猴子，你知道哪里有神仙么？

“关我屁事！”

猴子你是神仙吗？

“关我屁事！”

猴子，你能送我去蓬莱么？

“滚！”猴子狰狞地咆哮了一声。阿离只觉得眼前有金星划过，耳边有疾风吹过，心里有绝望流淌而过，然后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

湿咸的空气格外的清冷，海岸有彩雾迷蒙流淌，天边落日红沉浸染海面，阿离环顾四周，呆立当场，如同置身梦境。

这里……这里是蓬莱？！

【五】

彩雾幽林，这是蓬莱？高坡野鹤，这是蓬莱？

古墓石碑，这是蓬莱？野兽骷髅，这是蓬莱？！

不！不！这不是蓬莱！

阿离跌跌撞撞地跑遍了小岛的每一个角落，他赤着的、淌血的双脚踏过每一块石阶，但是没有，没有神仙，没有神仙……

石碑上写的确实是蓬莱，阿离知道自己不会认错。三年来，这两个字阿离思念了千百个日日夜夜，苦等了千百个暮暮朝朝。

但这里，没有仙雾萦绕的朱阁碧府，也没有悬壶济世的佛祖神仙，更没有活转还魂的灵丹妙药，这里所存在的，只有谎言！！

阿离发了疯一样地嘶吼。他痛苦地拿自己的拳头捶打这刻着蓬莱的石碑，好像这石碑就是那所谓的神仙！但是，但是血流如注的拳头告诉他，这，就是现实！

他颓丧的瘫坐在地，不知道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身心俱疲的他一头栽倒，顺着嶙峋的石坡滚落，尖锐的石刺划得他遍体鳞伤，他重重落下，坠入海中，冰冷的海水卷着他沉向海底……

【六】

你是神仙吗？

日暮海安，这个眼神呆滞的傻小子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这临海的街头，显得有些痴傻。

听说他是打鱼的阿强从海里捞来的孩子，自从醒来之后就如同发了疯一样到处寻找那所谓的神仙，这让街坊们很是惋惜，多好的孩子啊，咋就傻了呢。

更奇怪的是，每到傍晚，他就会坐在那临海的礁石上发呆，他总是痴望着那座名为朋来的岛，有朋自岛上来，不亦仙乎？他渴望的是神仙，还是朋友？他是谁，他从哪里来，他要到哪儿去，没有人知道。

不光是街坊们，傻小子自己也一头雾水，他只知道自己在找神仙，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找神仙；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来自那座岛，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离开。

【七】

    你是谁啊傻逼？        “胡闹！我是你爹。”      哦。

    诶？你是谁啊大兄弟？  “白痴！我是你爹。”      嗷。

咦？！你是哪位啊大叔？ “我草我是你大爷啊！”

于是阿强成了阿离的大爷。阿离就这样每日跟在阿强身后，打鱼，晒网，在海上漂流，俨然成为了一条小跟屁鱼。七年，足够阿离长成腼腆的打鱼能手，足够阿强将他的手艺倾囊相授，足够某个叫做朋来的岛屿被某些家伙开发成星级旅游景点。

平静的生活里，阿离又成了好多人的朋友，傻小子不傻了。

【八】

朋来岛出事了。

失踪游客的遗骸被陆续发现，死状奇惨无比，大多被啃食的肉尽骨碎，村民们怀疑是岛上的野兽做的，但是阿离知道，那朋来岛在开发时就将所有野兽驱逐打杀殆尽，平日里也是隔三岔五就会进行一次野兽打击，根本没有可能会是野兽。

但是一个樵夫偶然地在一个山洞里发现那腐烂的尸骸。从洞内的痕迹来看，那是一只独居的野兽，凶猛而嗜杀。消息传出后，一时间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朋来岛的旅游业异常惨淡。

平时靠这行当吃饭的村民，收入急剧缩水，生活困难。于是村民们自发组织去岛上，要去除掉那所谓的野兽。

虽然阿离心里隐隐觉得不安，但是为了乡亲们的生计，他也提着一柄钢叉，跟着去了。

【九】

那个山洞隐藏在刻着蓬莱的巨大石碑后面，被狂妄的柴草掩盖。

手持铁锄钢叉的村民们探头探脑，战战兢兢。山洞阴风阵阵，村民们忍不住地打着寒战。

自告奋勇的老樵们挥舞着柴刀上前开路，不多久，洞口大开。村民们举着火把探入洞中，各种尸骨横陈，臭气冲天的景象，吓得胆小的村民撒丫子跑了。

唯有几个胆大的壮汉，借着痛饮烈酒勉强壮起的胆量，谈笑着大踏步走了进去。

阿离没有喝酒，他只是默默的跟在他们身后，手中的钢叉寒光四溢。

【十】

山洞阴冷而又幽深，空气里弥漫着难以察觉的孤独与悲伤，汉子们开始还故意大声说着话，但是现在，他们只顾得上大口地喘气。

前方漆黑黑的山洞尽头，竟然倚靠着一个粉色纱裙的女子，那样显眼。她神色落寞，眼角带泪，看上去容貌清秀，眉目含春，她该是个娇俏可人的少女，可偏偏，她的手里捧着一条苍白的人手，猩红的鲜血嘀嗒四溅。

汉子们的双腿打着软战，脚底恍若扎根，干涩的唾沫声艰难地顺入紧绷的咽喉，下一刻，他们就尖叫嘶吼着奔出洞外。

阿离与他们擦身而过——唯独他没有走。

他只怔怔地望着那女子，她也狠狠地盯着他。

你来这里干什么？阿离终于说。

“你心里应该清楚？”

为什么杀人？

“他们该死！”

你不该来这里。

“旦旦死了！”

旦旦是谁？

“……你？！你也该死！”

你走吧，我不杀你。

“她死之前叫着你的名字！”

叫我？我是谁？

“……她等了你十年。她在痛苦中挣扎了十年！她走之前，还死死地捏着你送给她的那块雨花石。”

我是谁？旦旦是谁？为什么突然之间，我的心会这么痛？

阿离只觉得这一刻，他的脑袋几要炸开。女子狰狞的脸庞在眼前放大。

痛苦，使他泪湿了脸庞，朦胧的视野中，似有一道温柔的身影，隔着时光向他招手。而就在这时，他掌心里的金纹再一次光芒大放。

【十一】

岁月如歌，唱着唱着，一晃又是十年。

十年，足够在他背上刻下千百道深入骨髓的伤痕。

十年，足够让一个籍籍无名的傻小子，接下血泪浸润的战火的洗礼，用敌人的尸骨堆积起足够的力量，然后用那足以咬碎牙齿的痛苦浇灌成长！

十年，也足够让一个人，真正强大。

【十二】

这里，是传说中的冥界，该是那生灵死后，灵魂的归所。

这里，本该平静和睦，四季如春，没有饥饿与寒冷，没有痛苦与悲伤。

但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这里被妖魔，生生占据！

冥界，被改名为魔界。

旦旦依山观澜，等待着日落，但这天却布满阴霾，迷蒙的尽是死雾。

不能再看那晦日鸟沉入海底了，不能再看那火烧的晚霞尽染傍晚的天空了。她还记得，还记得在她遥远的小时候，她和那个人赤脚地漫步在那金光洒满的沙滩。还记得当那刺目如血的夕阳点燃整片海洋的时候，他们在彼此的手心，刻下稚嫩的誓言。

无尽的失落与悲伤，如同那遮蔽天空的死雾，让得这天越发的暗了，天边那隐约挣扎的灰白，可不是晦日鸟坠落时那垂尾的余焰？

忽而有闷雷自那遥远的天边闪电般滚动而来，一道淋漓的金光凌厉如刀，只在一瞬之间就划破了这遮蔽夕阳的雾，沉重的灰霾自那闪亮的一字光痕处开始向外撕裂，火热的霞光狰狞地破入此间，旦旦难以置信地看着那裂开死雾天空的始作俑者，如同战神般降临。

在他落地的刹那，这山这海仿佛都在激动地战栗，漫天死雾在眨眼间烟消云散，金色的神光令人无法直视，战神背后鞍马相随的是那名传九海的杀神禁卫，传言他们降临之处，妖魔退避，鬼怪拜服，那耀眼的金光伴随着曾经战死的禁卫永久守护的誓言，洒满大地——但凡圣光照耀之所，必将充斥和平与幸福。

战神挥手成风，火焰的披风猎猎作响，一如那坠海的晦日鸟尾焰，他从容不迫，步步走来，所过之处必有万笙环绕，旦旦勇敢地迎上他威严如同兄父般的目光，待得那金光尽敛，战神英容显露之时，旦旦双眼含泪，不禁想要伸手摸摸这个当年孤身离去如今惶惶归来的朋友。

“……阿离！”她疑惑又害怕，惊惧又欣喜，是他吗？是他吗？！他是来兑现承诺的吗？他是来达成誓言的吗？

可战神只是冷冷地看着她，形同陌人。

战神威严的目光狠狠地扫过她的双眼，她的灵魂。

他蓦地转身，将她远远地抛在身后。他面若冰霜，悍然迎向在此界顽存的力量，耀眼的金光，劈开了那妖魔汇集的钢铁洪流！

这一天，便是魔界的末日。

泪眼朦胧中，旦旦轻轻摊开发烫的手掌，霎时间，金色的纹印熠熠生辉，冥界的天空亮如白昼。

《蓬莱仙岛的末日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