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家园】
文|一生念安
初春的上海。阴雨连绵。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刚走出公司大楼，就看到和爸妈的三人群里发来一条消息，是母亲大人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标点。
——几点到家
——估计6点半吧。
——等你回家吃饭
——好。
——女儿辛苦了。（这条来自我的老父亲）
这是我们之间每天的日常。
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
母亲是热烈如火的人，只要有她在，未见其人已闻其声。开心也好，生气也罢，全部都在脸上写着，也在她的嗓门里表达着。而父亲深沉内敛，在他的表情里往往看不到悲喜，他年轻的时候经常给我写信表达他的想法，然而在那时候的我看来，这种做法有点不可理喻。
父亲和母亲没有很高的文化程度，和所有那一辈的父母一样，因为自身的不足，所以他们毕生的信念就是希望我学有所成、光宗耀祖。但他们和大部分别的父母又都不同，因为在那样的80年代，他们就已经懂得教育中亲子关系的平等和自由。所以哪怕是我因为早恋被老师约谈家长，他们都没有对我红过脸。他们始终和我保持着并排坐着，聊聊天的状态，排解了我所有青春的成长阵痛。
现在想来，我的童年和青春期，过得居然是如此安宁平和。
我就这样，在他们的爱和包容里长大了，并且不负众望地从高等学府毕业，踏上不错的工作岗位。那是我难得的一次，看到父亲脸上洋溢出了一丝欣慰和安心的笑容。
之后的日子，工作、成家、生子。我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哪怕依然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似乎已经很少有机会像小时候那样静静坐着，好好说几句话。我总是觉得自己很忙。工作和孩子占据了我大部分的时间，他们不再是我生活里显眼的存在。
每天早上起来，母亲已经为我们准备好早餐，她把我的午餐餐包安排妥当放在玄关柜上，方便我穿上鞋就能带上出门。而我经常心急火燎嚷嚷着让她帮我找耳机找钥匙，她也照旧用她高分贝的声音一边数落我一边将东西塞进我的口袋。这种时候父亲往往是在阳台抽烟，默默无闻到我甚至会忘了他也在家里。
——我走啦，爸爸。
——开车送你吧。
——不用了。
——那路上小心。
这是我和父亲之间的日常晨间对话，简单到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父亲常常在晚饭的时候希望和我说两句，但我总是以要陪孩子写作业练琴而催促他长话短说，最后往往是父亲先放弃，挥挥手示意我先去忙吧。
如今的父亲已经不再给我写信了，他或许觉得我已经没有时间抑或是耐心去看他的信了吧。因为我有了我自己的世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也没有那么多烦恼需要他来开导。
所以，谈心也好，信件也罢，都不再被需要了。
至少，我是这么自作聪明地以为的。
至少，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
今年冬天，上海下了一场突如其来的雪。
江南的雪，不纯粹，往往夹着很多的雨水，生冷刺骨。
下班回家，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到小区门口站着一个瘦高的身影。他撑着一把伞，手里还拿着一把。看到我之后三步并两步地往我奔来。
——下雨了，早上出门让你带伞你大概都没听到。
说着揽过了我手里的大包小包，把他手里的伞塞给了我，自己又极其不便地去撑开另一把伞。
不知道是雪花，是雨水，还是父亲的白发，花白花白的，居然模糊了我的双眼。
他已经不年轻了。
不，他已经老了。
我突然想起那么多次我打断他说话的时候，他眼中的那一抹颜色，其实是失望和无奈啊。
他或许依旧期盼着我像小时候那样和他促膝长谈，哪怕是聊聊那些对他来说并不熟悉的工作，但是他知道我很忙，所以他没有对我提过只字片语。
我又想到了母亲，好多次她对我说着张家长李家短的事情，我只是忙于自己的事情敷衍地附和了几句，末了，她离开。再一会儿，我听到她在隔壁房间和外婆依旧在唠嗑这些。
我想到母亲好多次让我教她使用手机APP里的一些功能，我都一直推说“等一下”，然后至今我都没有履行我“等一下”的诺言。
而细想来，父亲即便眼睛老花，也始终自己坐在那个抽烟的位置，眯着眼研究着那些对他来说仍然陌生的新功能。
我突然，觉得自己那么混蛋。
其实父亲和母亲，多年来一直保持着每天和奶奶外婆通话的习惯，哪怕只是问候一句，吃饭了吗？
而我，天天在一起生活，却对他们的渴望视而不见。
我们这些人，忽略的往往的是离自己最近的东西。
——几点下班
——马上。
——等你回家吃饭
——好。
今天元宵节。
我此刻就想回家，和我的爸爸妈妈，聊聊天。
写在最后
最近无意看到一本书，名叫《在你们离开以前》。在地铁上，都几次看到落泪。
书中有一句话，我想送给每一个当子女的你——
当你的人生阅历越来越多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上，只有爸爸妈妈的爱是最无私的。
他们从未希望在你身上得到些什么，不管贫穷与富贵，都倾其所有地爱着你。虽然在他们心里你永远是孩子，但你也绝不能忘记，他们终将老去。
我希望你和我，都还来得及，在他们离开以前，陪他们，聊聊天。
我希望你也能耐心听听他们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家长里短。
因为曾经，他们也曾笑着没有打断你的那些幼儿园的鸡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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