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手牵小手

五月初八是霸饼生日。四十八岁生日。

霸饼是我的爸爸，我从来没有写过有关于他的故事。我叫他“霸饼”，是小时候爱坐在他腿上撒娇，连说“爸爸”两个字的音调都要上扬。

爸爸常年在外打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妈妈总跟我念叨着要开口叫叫爸爸，可我脑海里对他没什么印象。没想到我第一次开口叫他就被自己的小脚拌倒了，“跪拜式”的大礼让我爸心疼了好一会。

小时候家教严，妈妈总会禁止我做一些我想做的说是为我好。可爸爸不一样，每次都顺着我，就连逛超市，我们也要慢悠悠地走在妈妈后面，然后将我爱吃的零食藏在购物车里边，直到结完账才让妈妈发现。

大手牵小手

人山人海的时候，我坐在爸爸肩上。走路不好好走，让爸妈一人握一只手拎起来“飞”。那只属于我的暑假时光中的一部分日子。大部分时间上学就回老家跟爷爷奶奶在一起。

奶奶总会告诉我，我八个月大的时候我那狠心的爸妈就扔下我去外地打工了。每到暑假他们就想尽各种办法让我去到他们工作的地方，等他们下班了放假了就陪我玩。

夏天天气热，在公寓里铺上席子在地上睡着凉快，我总爱趴着让爸爸摸摸背才能睡着，有时候爸爸累了睡着了，我也会不懂事地扭来扭去，爸爸就会继续摸摸背。

我们一起看大头儿子小头爸爸，里边大头儿子就会用头顶小头爸爸的头，我们也总这样闹腾。我们的接头暗号“围裙妈妈来了”。

“大头大头下雨不愁，爸爸是小头，我是大头。爸爸，我下雨了也不用打伞。”

“爸爸，那我是大头女儿吧！”

“爸爸，我们比一比你的手有多大。”

……

有一次看了电视，《妈妈再爱我一次》，哭得稀里哗啦。之后，总喜欢哼，“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个宝。”

爸爸就假装不开心地说，为什么不是爸爸好呢。我想了一下觉得，对噢。又唱道，“世上只有爸妈好，有爸妈孩子像个宝。”

其实，大多数时间，我总一个人待在他们的公寓里，写着作业，还有提前预习下半年的课程。爸爸年轻的时候当过代课老师，那时候高中毕业生的学历已经算高的了。

爸爸有一个牵挂了近乎一生的遗憾，是他没有上大学，就差那么几分。败在英语上，那时候英语还是个新鲜的东西，拙劣的表达能力，加上长期的营养不良，让那次关乎人生的高考显得力不从心。

他就回村子里当代课老师了，认识了我妈并结了婚。后来，从妈妈的口中得知爸爸也有过想要再考的打算。不过那时候家里条件实在是太差了，爸妈结婚的钱都是借的，更别说是养活爸爸的梦想。

妈妈性格火爆泼辣，娘家生活滋润，跟了爸爸之后穷得叮当响，加上妈妈也没读什么书，不会理解爸爸想要读书的感受。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结婚之后他们就一起南下打工谋生。爸爸性格温和，放在古代也算儒雅之士。妈妈虽学历不高但也算聪慧。日子也渐渐有了起色。

有了我和妹妹，没有男孩，关于这个问题，爸爸的态度我无从得知，仅凭妈妈之词说的都是遗憾。有时候让我觉得有一点点难过，为什么我不是男孩子。

爸爸习惯逃避问题，妈妈说他过分好脾气，他们之间的吵架从来都显得妈妈在无理取闹，每次都会以爸爸的沉默收场。

随着我年龄的增长，爸爸在我心里变得不那么优秀。我们不再亲密打闹，有时候，我觉得在我成长之际他总是回避，各种矛盾也不被解决，相处时间短到可怜，我不问，他也从来不提。

一周一次的电话，不到三分钟就能聊完，说着无关痛痒的话题。

“吃饭了吗？”

“你那边天气怎么样？”

“还有钱用吗？”

而我的回答，也日渐苍白，也从大段到简单句再到“嗯”，“哦”，“好的”。能一个字解决的绝不多说一个。

那时候，想想小时候真是欢乐，每次盼着寒暑假，盼着接到他们的电话，连想念也要哭上好一阵子。小时候，爸爸总是让我赢，让我有自信，每次都假装输得心服口服，他教我下棋，教我羽毛球，乒乓球。都让我觉得我是最棒的。

而步入校园的我，百般挫折，让我觉得自己很渺小，加上好多问题无处问的无助。让我有些失落，他好像不再是我的英雄，谎言蔓延，我似乎从来没有了解过他。

他身体不好，眼睛患有先天性眼球颤动症，看东西的时候会斜视。那年大雪他提前回家，我临近期末。

天还没亮就和小伙伴一起去上学。走到半路，发现他骑着自行车披着单薄的外套给我送我落在家的饭盒。他说骑自行车送我去学校，被我拒绝了。

当时说了什么我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他塞给我饭盒说了让我注意安全就回去了。直到我晚上放学回家，妈妈责备我，说爸爸因为早上的事难过了很久，大概是说我说了什么话，让爸爸觉得是因为他斜视的原因所以我拒绝让他送我去学校。因此他很难过是觉得我嫌弃了他。

而后，他从来也没有去过我的学校。

我也从来没有解释过，那天是不想让小伙伴自己走去学校。

父女

如今，我已经大学了，方觉父亲已有白发。我们从未促膝长谈，有时候我觉得，他是不是也有想说又未曾说出口的话，如果我们家有男孩是不是会跟爸爸比较亲近，想起李宗盛《新写的旧歌》

比起母亲的总是忧心忡忡                      是啊                                                        他更像是个若无其事的旁观者              刻意拘谨的旁观者

我不会告诉你我想说的话，你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却缺席了我的成长。

看过龙应台的《目送》， “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立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

这段话读了又读，年岁渐长，似乎有些明白，却不想理解，就当我依旧是那个趴着你怀里撒着娇说不想长大的女孩。偶尔的忙里偷闲挡不住岁月的脚步。

或许有一天，你会牵着我的手，走过长长的红毯，交托给尽头的另一个男人，说着祝福与嘱托的话，泪水模糊眼眶……

光阴的故事，留下一道道无解的命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