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女儿（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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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世间爹妈情最真，泪血溶入儿女身

沙怀市会里区致安街这一块，还是些九十年代的建筑群，包括秦韵家所在的致桐小区，角角落落里，都是被岁月这位雕刻师精心雕琢粉饰过的痕迹。

九几年的时候，秦韵的父母都是致安街对面纺织厂的工人，后来纺织厂倒闭，工人们不得已另谋出路，于是才有了今天在会里区赫赫有名的“秦记包子铺”。

包子铺就在致桐小区大门的左侧，五六十平米的规模。相较于平日常见的油腻腻、黏糊糊的那种小食店，秦家的包子铺显得高端了许多。按秦韵妈妈的规定，店里装修的墙纸、吊灯每年都必须换新。桌椅柜台、碗碟锅具、冰箱电视，也全部都擦的干净如新。就连店里请来帮忙的三位阿姨，也一律是干练利落的气质。

不过这一个多月来，由于秦韵出事，秦爸秦妈的心思就全然不在店里了。好在那三位阿姨都是很多年的老员工了，就算老板不在，她们也能做得井井有条，让铺子的生意运行自如。

致桐小区三单元五楼501室。

“小韵走了有一个月了吧？”秦爸弓着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拖着地板。

“今天正好一个月。”秦妈将洗好的碗筷搁到架子上，“也不知道她现在走出来了没有。”

秦韵的父母，正值四十不惑的年纪，还年轻地紧，只是，下有儿女，上有老父，难免为琐碎的生活所累，眼角、眉梢都过早地增添了沧桑。

“总会好的……”秦爸回头，朝厨房瞥了一眼。

“都被退学了……她未来可怎么办！”秦妈解下自己的围裙，随手扔到了冰柜上面，汲着拖鞋，慢吞吞地踱到沙发跟前，“学校这次也太过分了！再怎么说咱们秦韵也是女孩子啊，怎么可能真的参与打架？”

“这都一个多月了，你每天总要念叨个几十遍。”秦爸将拖把拿到洗手间清洗，话音里竟听不出有一丝责备的意思，“再说了，她不是真有两下子吗？谁能相信她不会打架？这都是你自己的想法！”

秦韵从小报的课外兴趣班就是武术搏击，到现在为止，也差不多有十年的学龄了。而且这次的事件，她怎么着也算是参与了。

“咱们一定得讨个说法，不能让小韵被白白欺负了！凭什么呀？”秦妈平日里说话绝不是这样的气急败坏，但最近事情多，让她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了。

“咱学校里不是也去过了？可就那样个情况……这不连张淮张教授都无能为力吗？只能怪咱家小韵命不好！”秦爸也生气，但凡事情还有一线生机，他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整日唉声叹气，忧思满肠。

“老秦，我说要不咱再去拜访一次张教授？多买些东西……咱求他，他是沙怀大学的教授，熟悉情况，也许办法比我们多呀？”

“这有涉及命案……你醒醒吧！”秦爸纠结着眉头，也一屁股坐倒在沙发上，“被开除的学生又不止小韵一个……何况老张跟我这么多年的交情，他要是能帮就肯定会帮，我们何必再难为他呢！”

“可小韵是被冤枉的……”秦妈带了哭腔。

“沙怀大学除了校规严苛，弃卒保车也是肯定的。众口砾金不是吗？”

“我只是太心疼小韵了……她没有做错什么！如果不是她，程杨那孩子不就……”秦妈实在说不下去了。

“人家父母也几次登门，算是谢罪来了！你说，咱们还能说什么呢？再说了，小韵是见义勇为，她没有错。清者自清，我们自己人心里清楚就行了！”

“就是好人没好报！看她都伤心成啥样了？才几天功夫就瘦得……我看着心里疼啊！”

“有上不去的天，没过不去的坎。就算不读大学，日子总还是有办法过下去的。你也要悠着点，再把自己给操心病了。”秦爸拍了拍秦妈的肩膀，声音轻而坚定。

秦妈今天倒是忍住了没哭，这一个月里，她真是憔悴了太多，连自己平日里最在意的妆容形象都顾不得了。

门锁转动，是秦韵的爷爷从外面开门进来了。他是早饭过后才出去活动的，到现在也不过一个多小时。这么早回来，可是以往不多见的事儿。

秦家的房子是个一百二十平左右的三居室，一厨两卫。虽说三代人居住也不是多么宽敞，但秦韵姐弟俩自中学开始就住校了，只逢周末才回来，老爷子又沉迷于社区组织排练的广场舞，也经常早出晚归，倒让家里很多时候显得过分空寂了。

老爷子中等身材，稍有发福，头发花白，但面容饱满，今年六十有三，但身子骨还算很硬朗，自从参加了广场舞培训班，更是给人一种越发灵动爽利的感觉。

“爸，你今天怎么回来地这么早？”秦爸背着双手斜靠在沙发上，“我们刚才还在说小韵的事呢，她现在在桑央，有小妤陪着，听说心情也好了不少。”

“我昨天给打电话了……她还说等挣了钱，要接我去桑央玩呢！这孩子……”秦爷爷坐到茶几跟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我告诉她，人活着总不至于只有一条路，这条出问题了，就选另一条嘛！我猜她会想明白的。”

“事已至此，但愿她能早点想开。”秦爸叹了口气。

“小韵妈你也别哭哭啼啼的，再把自己熬坏了！”秦爷爷说完又呷了一口茶。

“孩子前途都毁了……我这个当妈的怎能不伤心？”秦妈依旧满脸愁容。

“哎！不一定啊，这真不一定！”秦爷爷立马举了左手表示反对，“什么前途不前途的还难说着呢！只要她能重新振作，其他事就不算什么事！”

“是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她能想开了就好。”秦妈附和着。

“爸，我们明天想去桑央看看她，再给她带点东西，她第一次离家这么远……”秦爸说。

“我也去，我也去看看我孙女去！”听说去看小韵，秦爷爷顿时眼睛就明亮了。

“……这，两个小时的长途呢，爸你身体能吃的消吗？”

“无碍无碍！我哪里比你差了？”只要有人怀疑他的身体，秦爷爷就肯定会不高兴，就算那人是他儿子也一样。

“那，好吧！就一起去吧！”秦爸觉得自己竟无言以对，索性也就答应了，反正两个人是去，三个人也是去。

关于秦韵和几个同学被退学的事情，还得从两个月前发生在沙怀大学附近的那起恶性打架斗殴事件说起。

那天是周六。傍晚，秦韵和同寝室的赵云、隔壁寝室的尚君君一起相约在校外那家口碑不错的小店里吃冷锅串串。之后，她们又绕道逛了一家服装店，一家精品店，回来的时候快八点半了。

穿过石岩巷的时候，见昏黄的路灯下呜呜泱泱聚了不少人，走的近了，才听得清楚都是一些叽叽呱呱的叫骂声。

这情况本来就不寻常，怎么看都是马上要干架的阵势，三个女孩子也早就准备回头跑路了。但就在这个时候，尚君君叫了一声：“程杨？秦韵，那是程杨！”声音里充满惊讶。

顺着尚君君的指尖，秦韵和赵云都看见了程杨，但就在那时，他们开火了……

赵云生性胆小，拽了秦韵和尚君君的手腕就想逃离现场，但秦韵和尚君君居然同时不为所动。

在那万分紧要关头，秦韵清楚自己必须冷静下来，并有所行动，她决不能看着程杨出事。撇开他在沙怀大学和自己同级同班不说，他也是她曾在武术搏击馆的师兄。

不过，自始自终秦韵都没有想过自己要参与，假如没有刺向程杨后背的那把匕首……她都已经让尚君君去报警了。

但现实就是，她冲过去一脚踢开了匕首，终于使程杨免予受伤，而自己，也正式和这场恶性斗殴扯上了关系……

石岩巷其实并不偏僻，相反地，它是一条非常热闹的短街。两边商铺繁杂，数公里的范围内又聚集了沙怀大学、沙怀市人民医院、沙怀机电学院这些人流量异常庞大的场所，狭窄的街上，常常是人头攒动、人满为患。打架竟然选择了这种地方，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这次事件，有一人抢救无效身亡，其他人均多多少少挂了彩。总共参与者三十五人，有社会青年，也有机电学院和沙怀学院的学生，但两方对垒的具体动机却一点也不值得深究，据说还是当事人读初中时的一些陈谷子烂芝麻。

最后处理的结果，除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之外，六名沙怀大学学生全部被开除了。但让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六名被开除者里竟然也包括秦韵。照理说，她绝对应该是见义勇为的英雄，但学校调查之后给出的理由是，秦韵和程杨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秦韵完全有“助攻”程杨的嫌疑，而且，除了尚君君的证词之外，根本找不到别的有效证据证明秦韵当时冲过去是为救场的。那样混乱的场面，灯光又昏暗，说没人注意到秦韵，也是无可厚非的。就连围观的群众，也说分不清到底谁是谁。

所以，有的时候，英雄和流氓之间，仅差了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