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侵害    第九节    性侵害之我见

韩国著名的关于儿童性侵的电影《熔炉》里最经典的一句话是：我们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这个世界，而是为了不被这个世界改变。

令人唏嘘不已的是，台湾90后美女作家林奕含年轻的生命永远地被定格在26岁了。她被这个世界改变了，自己被伤害得体无完肤，最终因为无法原谅自己，无法实现自我救赎，无法与这个世界达成和解，于2017年4月27日在寓所自杀身亡，其少时曾遭到补习班老师诱奸，这一经历也最终导致了她的凋零，林奕含将亲身经历写成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在她生前接受采访时，曾说：“这个故事折磨、摧毁了我一生。”

作为曾经遭受过一系列性侵事件的女主，我深刻明白：将她吞噬的绝不仅是性侵事件本身，更多的还有旁人杀人不见血的指责以及身边亲人宣扬的“受害者有罪论”及“家丑不能外扬”遮遮掩掩的态度。因为性侵事件本身，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慢慢淡去；但是人们的指责以及你身边的人对你的态度，会永远屹然矗立在你眼前——他们会时时刻刻提醒你将要忘却的性侵事件本身。

每次这种事件一曝光，被推到风口浪尖的经常是受害者；而加害者，却躲在不知名的角落里暗暗发笑，并且，加害者，尤其令人发指的是，在某种程度上，竟然被人们看成是替天行道。

每每发生女性（尤其是成年女性）被性侵事件，很多人都会指责受害者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出了问题，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会发现你有你想的那么无辜吗？”、“多做自我批评，少抱怨，要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什么样的人吸引什么样的人。怪不得别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造成的！一切都是你们自作自受咎由自取！”、“一个巴掌拍不响！双方都有错！各打五十大板！”、“人家为何独独性侵你，而不性侵其他人呢？你不搔首弄姿，你不卖弄风骚，你不穿着暴露，人家平白无故会把手伸向你？多找找自己的原因！优秀的人永远在自我反省自我批评……”

乍听之下，哇！似乎好深刻好有道理啊！

细思极恐，你会发现：我们的社会，到处弥漫充斥着性耻感文化和谴责受害者文化，人们肆意宣扬着“受害者有罪论”。

“吾日三省吾身”，多反省，这固然是美德，这真的是美德，固然值得我们每一个中国人发扬光大。但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仅仅因为受害者有那么一丁点不完美，Ta， 就活该如此吗？

我年轻，确实没有你吃的盐多，没有你过的桥多，也确实需要你的指点。但是，你没有走过我走过的路，吃过我吃过的屎，喝过我喝过尿，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指点点？

曾经在父亲的房间里，偷偷翻看过圣经，其中福音书里，有这样一个故事：

一个女人行淫时被抓，带到耶稣面前，群情汹汹，人人举起石头，准备砸之而后快。耶稣却对人们说：“你们谁是没有罪的？就可以拿起石头来砸死她。”人们听了这话，一个一个地丢下了石头，惭愧地走掉了。

“你们谁是没有罪的？”基督教认为，每个人身上都有原罪。因为根据《圣经·创世纪》记载亚当、夏娃偷吃“禁果”，违背上帝的意志，是“亏欠了上帝的荣耀”，这罪遗传给后世子孙，成为人类一切罪恶、灾难、痛苦和死亡的根源。人一生下来，在上帝面前就是一个“罪人”。即便是刚出世即死去的婴儿，虽未犯何罪，但因其有与生俱来的原罪，仍是罪人。这“罪”与生俱来，故称为“原罪”。

除了原罪外，耶稣在这里，提醒了所有人，你们真的有资格来审判这个女人吗她也许有错，但是错不至死，如果她的错，需要付出被石头砸死的代价，那么在场的所有人其实都应该死。因为没有一个人能够拍着胸脯说，我是无罪的，我有被豁免的资格。路漫漫其修远兮，你有可能在道德上，语言上，一切行为上都做到完美无瑕吗不可能。这就是圣经中反复强调的一个核心观点：“这世上，没有一个完人”。

是的。我们都不是完人，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和不足，我们都有自身的局限性。所以，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这些遍体鳞伤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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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对我们受害者严加指责的人，天生就有一种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因为你不完美，因为你卑贱，因为你是低级生物，你活该如此！我出身比你高贵，我的道德标准比你高，所以这种事情肯定不会被我遇上。”

我想起了韩国电影《素媛》里九岁的小素媛躺在医院里仰起小脸问爸爸：爸爸，我做错了什么？

同样的，当年13岁的房思琪，或者说是林奕含，又做错了什么？

同样的，当年才五岁的我，又做错了什么？

难道，幼年的我们，就已经是一只有缝的“臭鸡蛋”？

难道，因为我们生而为女，所以打一出生，就是“骚浪贱”？

难道，我们，天生自带勾搭男人功能？

而且，极度遗憾的是，打我们出生以来，从来就没有人会告诉过我们，男人对我们的哪些举动是越线的？越线了该怎么办？以及如何保护自己……

《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一书里，思琪用试探性的口气对妈妈说：“我们的家教好像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性教育。”

妈妈诧异地看着她，回答：“什么性教育？性教育是给那些需要性的人，所谓教育不就是这样吗？”

思琪妈妈的观点，是全中国大多数家长想法的缩影。关于性，家长和老师们都相信：“长大了自然就知道了”。在中国，性教育极度匮乏，以至于性盲大大多过文盲。我们受过高等教育，我们确实不是文盲，但我们确确实实都是性盲。在跟前夫第一次性爱之前，我不知道男人那里也会长毛，我不知道原来有两个，我不知道性爱到底是怎么回事。在1995年发生过不幸之后，每当我的身体有任何一点异常，我都以为是因为那件事，我都以为是我怀孕了导致的。直到我小学毕业前夕，那时，在惠州市，有一天晚上，我肚子痛，在床上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我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我在想：“孩子应该很快要生出来了。我得趁家人还没有睡醒，赶紧跑到我知道的一个有小木屋的山上，去那里生下小孩，然后我再把孩子送到孤儿院，我再回来读书。因为很快就要小升初考试了。”

有惊无险！原来，是月经初潮，是痛经。

所以，去山上的小木屋生小孩的设想没能实现。

现在想想，真是好笑！

后来，那里慢慢长出毛发来，我紧张极了。我以为，是因为1995年发生的那件事，才导致自己与众不同，才会长这种东西出来。从两个姐姐那里，我得知，女孩子是会来大姨妈的，这是正常的。但是我不知道，那里是会长毛发的，我不知道长毛发也是正常的。

每当我一想到这个，就紧张兮兮的，不敢跟人言语这个。

后来，从初二的生物教材中，我才知道，长毛发和来大姨妈都是正常的身体发育，长毛发是为了保护那里。

我这才把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关于性教育，君不见，那些加害者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暗暗发笑：“多谢家长们！多谢你们觉得性教育多余！多谢你们不教孩子保护自己！”

正所谓“地狱空荡荡，魔鬼在人间”。性侵在我们的社会大规模大面积地存在。据了解，平均每5名女性，就有1位在一生中遭遇过强奸；至于不同程度的性骚扰和性侵犯则更为普遍，每4个女孩中就有1个。但是，在我的观念里，真实数据应该比这个更可怕。因为在被强奸后，只有极少数人会选择报案，绝大多数都选择沉默，比如我，就是沉默的大多数。

少数勇敢的人站出来报案后，还会有人指指点点：如此羞答答的事也敢拿出来说，你到底有多不要脸？

而且，我知道，我本人把这些事情主动曝光后，会有人在我背后或者直接当面戳我脊梁骨:家丑不可外扬!你把这些见不得光的事情拿出来到处宣扬、到处炫耀，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光荣？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伟大？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摊上这事很了不起？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我以我血荐轩辕，我以我身度世人。燃烧自己才能照亮别人！我愿意做一根蜡烛，燃烧自己！因为我已经是被毁掉的一个。

女星袁立说：女人的身体是上帝美好的杰作。

《红楼梦》里贾宝玉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

令人遗憾的是，我们这么美好的身体，可以孕育出伟大生命的身体，因为曾经被性侵过，我们就遭到了来自全社会的谴责和唾弃：性侵事件是见不得光的！遭受性侵是因为你自己行为不端。你是一个肮脏的臭女人！是一个水性杨花不检点的坏女人！是个不要脸的烂女人！你是个骚女人！

阿米尔汗的真相访谈有个嘉宾这么说，“如果我被强奸了，有人会说我失去了贞操。我想问问所有人，为什么你要把贞操放进女人的阴道里。这太男权了，我们可从来没有那么做。失去贞操的应该是强奸犯而不是被强奸的我们。 ”

是啊！真正肮脏的，真正失去honor 的，真正该受到法律制裁和社会谴责唾弃的人，难道不应该是加害者本人吗？

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

他在哪里？

2017年8月21日，台南地检署在经过113天的侦办后，公布侦查终结公告，宣布侦结不起诉。对于检方处理结果，台南市长赖清德22日表示，司法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定陈星的罪，但是陈星伤害林奕含，让她患上忧郁症，进而走上绝路，这是事实，因此陈星虽然可以躲过法律的制裁，绝对躲不过良心的苛责，“如果善恶有报的话，陈星也会得到报应的”。 对于检方不起诉的决定，台大法律系教授李茂生说：“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勉强动用司法资源，为的只是平息众怒而已。”

高雄市议员萧永达称，结果属意料中事，法律本来就是最低道德标准，经常不代表正义。有网友称：“这是我最痛恨台湾法律的一刻。”

8月23日，陈星表示召开记者会的初衷并非要展开反击，“事实上本人对于林家的遭遇始终感到沉痛与不舍。所以这个事件虽然检方调查后做出不起诉处分，本人仍保持着哀矜勿喜的心情，要对自己道德上的过错，再次对林家、陈家、教辅同仁、社会大众深深地道歉”。

但是，道歉，还，有用吗？

愿逝者安息！

愿她一路走好！

愿，来生，她可以成为她小说里的那个幸存者。

愿生者好好活着！坚强地活着！勇敢地活着！

很想告诉林奕含以及所有遭遇过类似不幸的人，也很想提醒我自己：我们，原本就是一朵纯洁的百合花。在遭遇不幸后，我们需要做的其实只是拍拍身上的尘土，然后昂首挺胸，告诉自己：我，从身体，到灵魂，依然洁白如初！我还是原来的我！

姑娘们，放过自己吧！因为在犯罪的不是你！因为在犯罪的不是你！因为在犯罪的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