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伴随一阵刺耳的类似于“唉哟――唉哟――”的120救护车的呼叫声,一辆洪徐县人民医院的120救护车风掣电驰般奔向顺河村。村民听到这不同寻常的声音露出惊诧的神情,谁家的人有急病了?纷纷跑到大街上看稀奇,喝着汤的人端着饭碗,拿着馍边吃边朝外走。救护车经人指引来到村子东头,围观的村民看到救护车来了纷纷躲闪出一条路,在躲开路的尽头人们围了一圈,地上躺着一个人,一只手握着左耳朵,顺着手指缝流着血,又顺着手背流到手腕上,衣袖上地上也有斑斑血迹,另一只手抱着一个人的腿。这人闭着双眼呈现出熟睡的样子。哦,这不是我们原则性很强的五队队长甄可伍同志吗?站在他身边,且又被他抱着腿不撒手,这个腿的主人是谁?以甄可伍同志的姿式顺着这条腿往上看,是一个六十岁左右的留着光头的老头儿,他的头锃明刷亮,看来是刚剃了的。这时天色渐暗,他的头显得特亮,像个电灯泡。哦,对了,忘说了,这位光明使者是三队的龚福有。120救护车停下,从车上走下几位医生,有的蹲下看病人伤势,有的伸开折叠单架准备把病人抬上。医生将甄可伍的手拿开,左边的脸血乎乎的,耳朵位置滴溜着一块肉乎乎的一蛋儿东西,借着医生的手电灯看到是半个耳朵仅连着一点肉皮。甄可伍这会呻吟着做痛苦状,医生做了简单的包扎,用单架抬上救护车又伴着“哎哟――哎呦――”声一阵风似的消失了。
这带血腥的一幕是怎么回事呢?知情人复述了前始后末。
此时已进入冬季,闲下来的村民会聚在一起找个暖阳的地方玩扑克、打麻将,消遣娱乐一下。广阔的地方会成两三摊儿,围观的人不下十几人,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就在西北角有一摊儿是玩麻将的。麻将是个慢活儿,一盘儿下来时间会长些,因而聚的男男女女也多。桌旁坐着龚福有还有其他仨人,龚福有今天有点与众不同,刚剃了的头光光亮亮的,在日头照射下刺人眼睛。不少人只看而不说那么多,就像没有看见他把头剃光一样。都是乡里乡亲的,人们都知道龚福有不苟言笑性格古怪,脾气暴躁,又反复无常,说阴就阴说晴就晴。围观人群中的甄可伍,他靠在龚福有的一边搬把椅子坐下,伸手拿着靠龚福有怀里桌子上的一支烟,随手点着。边吸边问:“福有叔,你这头给打了打蜡样,是在你老婆那儿沾了沾。”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围观的人也一哄而笑。“别乱,别乱”,龚福有些不耐烦地说。龚福有这会牌运不好,连着输了几盘儿,他正懊恼呢。甄可伍不以为然,笑着说“光光头,打皮妞……”他边说着顺口溜儿边拍着龚福有的头,继而用手在龚福有的脑后的脖儿梗上自上而下的撸起来。(这动作带有侮辱性的,类似于男人用手指撸动阴茎露出龟头),摸头,特别是成人之间摸头,带有侮辱性质的,是大忌。中国自古就有这样的忌讳。这下龚福有恼火了,不顾成人之间的脸面站起,大声嚷道“你再撸一下试试?”“我再撸一下,撸两下,你咋着我?”甄可伍不知趣地笑着说。“我不好和人家乱,你不知道?”甄可伍见龚福有这样好像失去了面子,他说道:“我就撸了!”甄可伍本来是个低个子,他站起来踮着脚尖撸。这下龚福有可不干了,一转身把他推开。两人扭打起来,龚福有身材高但单薄又上了年纪,甄可伍虽个头低长得黑乎乎身体粗壮又比龚福有小几岁。甄可伍把龚福有摁在了地上,龚福有脸上又被他抓破了。龚福有抓他的头发、鼻子,甄可伍躲着,龚福有就是在抓不住情急之下,猛地一口咬住甄可伍的左耳朵,疼得他哇哇大叫并且用头撞龚福有的头。龚福有咬着不松口,一会疼得甄可伍不敢再动弹。周围的人被这突如起来的一幕搞蒙了。刚才还好好的,咋一会儿就翻脸了?大家也顾不得打牌,纷纷解劝,好不容易拉开,甄可伍的半边耳朵耷拉下来,甄可伍抱着龚福有的腿不放手。看来事情闹大了,好事的人拨打了120,就出现了开头那一幕。
事情过去几天,五队龚书银他娘去世了。四队五队以前是一个队,后来分开了,遇到埋人的丧事,两队合在一起办。这是不成文的规定,两队队长是治丧委员会的负责人。办丧事那一天,聚集了两个队的人,只要在家的人停止一切事务都来帮忙,不得缺席,若有人无故不来会遭别人笑话和指责的。因为谁家都会死人办丧事但甄可伍同志是个倒外,他“龙体欠安”有情可原,然而在执事单上还写上“副负责人:甄可伍”,毕竟人家是五队的队长,位置在那摆着呢。在这里帮忙的人吃过早饭,有的在街上看响器,有的聚在一块聊天,这会客人还没有来,没有事情可忙。在礼桌上坐着三四个人,他们准备着宝幡、瓦片、弓箭等去世人往坟墓带走的东西。周边围着几个人边干活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一个精瘦的短白发老头是众人的话题。他是于新乾,年纪大了,却是个老小孩儿,年老年少的人都愿和他开玩笑,他也乐于和人家开玩笑消遣解闷。遇到丧白事离不开他,他是这方面的好手。这两年他跟孩子去葛天市的县城住,只要村里有事打一个电话,他二话不说就跑回来。“老于,这家伙的头发白完球啦”?一个叫龚新成的人给于新乾开玩笑。“我尻恁娘一下,你都这么大了,老子还不该老呢”,于新乾随口又说,“哎哎,新成,你爹没这么长时间啦,恁娘急不急?要不跟我吧?我不显老。”“尻恁姨老于”,说着他扑上去用没有牙的牙床咬于新乾的左耳朵。“这鳖娃儿孩儿咬老子的耳朵”,于新乾佯装疼痛装说。“你也想叫我学福有咬掉你的耳朵呢”,那个叫新成的人调侃地说。“哄――”惹得周围的人一阵大笑,看响器和在远处聊天的人也围了过来。只要于新乾在哪哪都是一台戏。“福有和可伍他俩咋回事”?于新乾好奇地问,“回来零零碎碎听说了点儿。”“也没多大事,就是可伍逐贱(方言没事找事)俩人抬会儿杠可恼了,福有叫可伍的左耳朵咬了”“我日下,福有这货是想吃猪耳朵儿呢”?人群中不知谁说了一句。“这两货,没球事啦!加起来都一百多啦!他俩这事都没人管”?于新乾说。“他俩这事不好管呀,你不知道?前两年在南地砖窑上可伍和三队永胜为了拉砖,永胜搧了可伍三耳脖(方言耳光),这下可捅了马蜂窝,可伍打了120,住县医院里不出来。永胜托了一圈人总算解决了,不过一耳脖一千。”“要说这货真不好摆弄。”“是呀,谁愿意管呀!?”“现在他们这事是可伍住到县医院又不出来了。可伍的伤重,福有脸上有伤,那是轻伤,经医生鉴定可伍是四级伤残。这要追究刑事责任呢,前天乡派出所叫福有拉车了。到派出所福有说他头疼,派出所又叫福有也送到县医院,现在他俩都住院了。”
“这回看他俩谁给谁看”?有人操心问道。
“他给他看,他给他看。医生说安个假耳朵要十万块。”
“安个假耳朵花十万块,还不如包十万呢,安了有啥用?”
“反正这事现在还挺着呢,没人管。”
聊着聊着就要晌午了,客人逐渐多起来。人们放下这话题,不管甄可伍的耳朵怎样,也不管龚福有的或福或祸,各忙各的去了。不过为了故事的完整性作一个交待。经北来乡派出所民事调解,由于龚福有伤轻,资不抵债,龚福有包赔甄可伍八千块钱作为人身伤害的补偿。以此作为最终了结,以后不准反悔。
一个月后,甄可伍从洪徐县人民医院回来了。人还是那么高不见长一尺,不见矮一寸。反倒胖了点,还是那样黑黝黝的。不过终究他还是少了个零件,成了动画片《黑猫警长》中的一个鲜为人知的人物――一只耳。
中篇小说《那年那事》又名《力量》(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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