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红雨上学的小学校那天也停课“闹革命”了。全校二百多个孩子都在老师的带领下停课参加聂明远的批斗会。
大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时,周红雨趁人不备溜了出来。她冰雪聪明,知道阳荣今天肯定心里不好过。于是蹑手蹑脚地从班级队伍中蹿出来,三转两不转就跑到阳荣父子俩住的牛棚里来了。
周红雨的到来,着实有点令阳荣吃惊。这种时候,大家躲“牛鬼蛇神”还来不及,她竟然敢逆流而行,真有种。
只见她快速闪进屋,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前,麻利地从斜背着的草绿色书包里掏出两个黄灿灿的香蕉,掰了一个递给阳荣。
阳荣蔫蔫地接过香蕉,轻轻地放在桌上,一动不动地坐在桌边,眼睛盯着屋角发着呆,像一尊泥塑的雕像。
周红雨一把抓过香蕉,两下剥开递给阳荣,深情地说:“阳荣,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一百年都不变。”
阳荣心里一惊,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仿佛看见了黑暗中射进房间里的一缕阳光,心里暖洋洋的。他接过香蕉咬了一口,满口香甜。心里略微放松下来。
周红雨知道阳荣脸皮薄,个性强,他爸被这样一批斗,他在学校肯定会好长时间都抬不起头。她用孩子特有的方式表达着她的友情。
这一招很灵,给阳荣的内心带来了极大的震动,一直到很多年后,他都牢记着那间昏暗的小屋子里周红雨粉嫩小脸上的清澈眼神。
“阳荣啊,粥熬好了吧?”坐在窗下读着书的聂明远抬头看见阳荣正在发呆,关切地问了一句。
沉思中的阳荣从温暖的回忆中醒过神来。
“好了,好了。”掀开锅盖,热气腾腾,香甜的地瓜粥的气味弥漫了整间小屋。
父子俩各端一碗粥就着自己加工的咸萝卜干津津有味地吃着。
“阳荣啊,捉鬼的节目好看吗?”爸爸聂明远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阳荣抬头看着父亲沉着镇定的眼神,一时也不知如何回答。说句实话,他今天挺开心的,毕竟是爸爸力挽的狂澜,爸爸还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村里人不服也得服,还有班里的同学以后也不敢小看他了。
周红雨说的没错,她妈妈说聂伯伯是龙树村的骄傲,阳荣也该是大伙儿的朋友。语文老师是个好老师啊。
想到这,阳荣疑惑地问爸爸:“爹,憨娃真的被鬼附体了吗?”
聂明远拣了一根萝卜干喂进嘴里,“咯噔,咯噔”地嚼着,意味深长地说道:“傻孩子,世界上哪有什么鬼啊!”
阳荣听罢,大睁着眼,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聂明远也再没有说话,阳荣骨碌着大眼睛想着什么,也不敢多问。
太阳收起了遗落在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夜幕又笼罩了整个龙树村的上空。夜间活动的小昆虫有时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声撕破着夜的寂静。
龙树村的村民们今晚没几人能睡踏实。
村民霍老根是出了名的胆小鬼,他小时候跟他爹赶集回来走山路时迷过路,在山里打了一夜的转转,吓了个半死。还是第二天大伙儿集体进山找回来的。大伙儿都说他们父子俩遇到“鬼打墙”了,也就是被鬼戏耍了一顿。
今晚,从一上床开始,霍老根的神经就绷得紧紧的。他还在想着那“人体头像”的事。他觉得这东西有些邪门。特别是被秦先生解释后,他就更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了。
他身子躺在床上,耳朵像警觉的鼹鼠似的支棱着,时刻注意着窗户外的风吹草动。可是除了“呼呼”的秋风吹打着窗棂以外,他并没有捕捉到“异物”的光临声。实在是困得不行,后半夜他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忽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我——苦——啊——”
透过树林由远而近,好像是从小河那边的乱坟岗传来的。声音时断时续如泣如诉伤心欲绝。
霍老根的神经又绷了起来。他联想到白天发生的离奇古怪的事情,心里愈发恐惧起来。
他推了把身边睡得像死猪般沉的老婆丽娘,俯在她的耳边瓮声瓮气地说:“闹鬼了,有女鬼来寻憨娃了。”
丽娘睡得正香,被他一推,气不打一处出地嘟囔道:“说不定是寻你的,你去应征呗。”说完,翻了个身继续睡去。
霍老根讨了个没趣,想想可能是自己神经紧张过度所致,扯了扯被子,把头一包也准备接着睡。
“抓住她,别让他跑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从窗前飞奔而过。
霍老根“呼”地坐起,披衣追出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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