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聂明远在和大伙儿的闲聊中得知了一些龙树村的人事变动情况。心头顿时涌上一种沧海桑田,世事无常的感慨。
气质高贵典雅的王萍老师因为丈夫的问题得到落实,已于一年前领着女儿离开了龙树村,至于具体去了什么地方,却也没有人能说得清楚。
聂明远听到这个消息后,心里实际是有些淡淡的失落和沮丧的。他这次之所以来龙树村旧地重游,还是藏着一个私心,那就是他想再见见王萍老师。
因为他在王萍身上或多或少总感觉到一些妻子林瑶的影子。大概是她们具有共同的大城市女性身上的温婉贤淑气质的缘故吧。既然佳人已离去,他也只有在心里遗憾叹息的份了。
他还了解到自从1977年恢复高考以后,玉溪县城也开始重视教学工作了。村里最有学问的老师秦辉也被抽调到县高级中学大显身手去了。他还顺便把几个成绩好点的孩子也动员到城里去上高中。现在村里小学的师资力量还不如前几年了。
打倒“四人帮”以后,城乡差异已经逐渐显现出来。聂明远对家乡经济的腾飞怀着深深的隐忧,但又有种无以言表的惆怅。他痛感:不插上知识的翅膀,山里人想要走出这重重大山恐怕比登天都难。
夜,静悄悄。星星在悠远深邃的天幕上眨着清澈的眼睛。柔软的山风抚慰着游子的一颗百感交集的心灵。
聂明远和贾来福缓步行走在金水河畔的小径上。时不时传出的鸟叫和虫鸣此起彼伏地诉说着冬夜的幽静和故土的淳朴。
聂明远望着消失在夜色中的金水河,不无忧虑地问道:“来福大哥,未来的社会可能会突飞猛进地发展,没有文化的人将寸步难行。村里的小学越办越不景气,这是我最不放心的地方。”
贾来福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答道:“现在村里的正式老师只有赵小航一位了。咱们龙树村山高路远,外面的人不愿意来。再加上农村先生吃不饱,饿不死的收入,没人愿意干这活。”说完,两人都陷入到沉默之中。只听见河水“哗哗哗”的不舍昼夜地奔向远方,似乎急于摆脱这个落后封闭的小山村,奔赴豪华热闹的花花世界似的。
他俩沿着金水河畔走了一段,都有些气喘。正巧,河畔边有几块村民们经常洗衣服的大石头,二位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聂明远满含深情地眺望着黑黢黢的哀牢山,眼前一片混沌,夜风吹拂着雾气,一切都笼罩在迷蒙之中。
约摸有一袋眼功夫,他从无限的眷恋和沉思中收回了视线,语气坚定地说道:“如果按正式老师的工资给待遇,村里有能胜任老师工作的人选吗?”
贾来福笃定地答道:“银花的女儿英子初中毕业后就辍学在家。那丫头可是块读书的好材料啊,只可惜了爸爸早死,妈妈又发了疯,否则的话,她要上了高中,准能考上大学,只可惜了那孩子喽!”说完又情不自禁地叹息了几声,只听得聂明远也悲从中来,一股热气湿润着眼眶。
聂明远咳嗽了两声,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道:“来福大哥,回头我放五万元钱在村里账上,每月给代课老师发工资,那就让英子当村里的代课老师吧!”说完,他如释重负地从石板上站了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土,和贾来福并肩往回家的路上走去。
贾来福听了他刚才的话,眼睛瞪得老大,半晌没有闭上嘴,他惊讶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要知道,那可是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初,一个县委书记一年的收入还不到一万元。那可相当于聂明远五年的收入啊。
聂明远看着老支书懵懂的表情,笑哈哈地说道:“那是我的平反补助金,放着也没用。我是政府的人,以后还有退休金。”
老支书是被聂明远的壮举深深地打动了。当年,也是聂明远,把家里的三百多亩地卖了,给部队筹军饷,支持红军过苗寨。他的传奇佳话至今还在玉溪乡民中流传。他真不愧是名门之后啊,啥时做事都透着大气和果敢。
特别是他在村里改造的这几年,委屈和凌辱并没有少受,可是如今目睹家乡的窘境,还是慷慨解囊,怎么不令人肃然起敬呢。
想到这,老支书紧走几步,追上聂明远的步子,情真意切地说道:“明远啊,你可是咱们村的贵人呢,我先代表大伙儿谢谢你了。”
聂明远却意味深长地说道:“银花可怜啊,我们大伙儿帮帮她也是应该的!”然后又补充了一句说:“最好不要让大伙儿知道那钱是我的,这样英子就不会有心里负担了。”
贾来福一伸大拇指,佩服地说道:“还是你想得周到啊!”说完,拍了拍聂明远的肩膀。
俩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朝家走去,抬头望向远方,东方已微微发白。天快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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