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四十七章
林新成与李朝阳路相遇，二人无话
林志强向李朝阳报噩耗，众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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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麦时节那场黑风给农业造成的巨大损失，以及麦收后一直干旱造成的秋粮无法播种，也使在春季那场反击右倾翻案风中，鼓吹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苗的各级掌权的二七造反派着慌起来，他们也想起了毛主席的“手中有粮，心中不慌"的教导，开始抓起农业生产来。
这天上午，大队支书李朝阳和朱可明到公社参加抗旱抢种会议了。会议结束时天已正午，公社没有安排午饭，要求参加会议的人马上回去，召开全体大小队干部会议，传达公社的抗旱抢种会议精神，并组织人员马上付出形动。
现在，俩个人各自骑着自己的半旧自行車往回赶。
朱可明在春季反击右倾翻案风运动中，被勉去了公社副书记和住杏林岗大队工作队长的职务，就地接受揭发批判，进行劳动改造。他更少回公社了，也从来没有回过县城西边十里地的家，整天吃住在龙王庙，劳动在各生产队。而新任的工作队长，刚补上台的公社副书记王士贵，由于身体不好，不但吃不了住队的苦，也受不了劳动的累，经常不在大队，经向公社书记王继彪请示，杏林岗大队工作队的职责，仍由朱可明承担。朱可明生就的是一头老黄牛，对职务从不在乎，也不管名正不正言顺不顺，也就履行起来。
在王士贵初来任工作队长，宣布撤销朱可明职务就地接受批判那天，李朝阳没有给自己留一条后退之路，措辞很尖锐的批判了朱可明。他认为，朱可明再次被打倒，肯定永世不得翻身了。农村还说没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道理。谁知道王士贵这个比朱可明小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还沒有朱可明经摔打，沒有多少天又把工作队的日常工作交给了朱可明，屎壳郎推车滚蛋了。因此，在朱可明面前，他常常觉得肿嘴。而朱可明对他虽没有说过难听的话，但心里确实不喜欢他。俩个人的共同语言很少，在一块的时候，沒有非说不可的话，都不多说话。
朱可明自已知道，自己还是受批判对象，一切少说为佳。
朱可明对李朝阳看法由来已久。
一九五八年成立人民公社后，朱可明任关村公社社长，李朝阳从撤消的原柳林岗小乡的文教干事岗位上，支农回到新成立的杏林岗大队任支部书记。
当时之所以让李朝阳转岗，是因为他这个抓文化教育的干事是个文盲，当文教干事的五六年里，没少闹笑话。因为他，还把几个曾向他提过意见，说他是外行领导内行的老师打成了右派。他是农民出身，种地是他的本行，让他当大队支书，一定会在农业生产上搞出成绩。
没有想到，他为了显示自己，在后来的浮夸风中，比别人更会浮夸，不切实际的提出人有多大胆，地有多高产的口号，为了夺取小麦亩产万斤的目标，下令杏林岗大队所有的生产队播种小麦时每亩下种一百五十斤。
朱可明听说以后，来到杏林岗大队对他进行批评，他竟以兵多枪多的论据与朱可明进行争辩。朱可明要求他釆取补救措施，等麦苗出来后，套上牲口用耙来回多耙几次，耙死百分之七八十的苗，他当面表示行，事后并沒有行。结果，麦苗一出来，就象毡帽片子一样，沒有多少天就长半尺多深，一场大雪过后，全部冻死，不但沒有高产，连种籽也沒有打够。
那年冬天，公社组织开挖小白河和大埯沟，李朝阳为了能在全公社夺取第一，在公社进行评比时，他要求所有参加挖河的人都要脱.去上身衣服光背，要知道，挖河的社员中，几乎有一半是青年女社员，这些女社员不敢违抗他的命令，生怕被他批斗，忍着羞辱脱了上身衣服。她们光着上身低着头，大小不等颜色不同的乳房乱抖晃，参加评比的公社和大队干部谁还敢正眼看。不但沒有把杏林岗大队评为第一，还评为了最后一名，并遣责他用心不良，不尊重妇女，受到了领评的朱可明的严厉批评。
一九六四年，阶级斗争提得响了起来，各地对地富反坏右进行抄家，翻找他们的翻天罪行。李朝阳组织民兵，不但对所有的地富反坏右家庭进行抄家，对凡是历史上有点毛病的人的家都进行了翻找，并对这些人游街示众，比解放初期进行的镇反和肃反还厉害。搞得人人自危。当时，朱可明已任了关村公社书记，听说以后，又来杏林岗对他进行制止。指出他这样搞是扩大敌我矛盾，标准的形左实右。
但是，李朝阳对朱可明的批评并沒有听进去，认为朱可明敌我不分，阶级立场有问题。
由于朱可明多次对李朝阳的批评，也使李朝阳在心中对朱可明产生了很大的意见。
一九六六年夏，文化大革命开始，一些对朱可明有意见的人，以及部分不明真象的人对朱可明进行造反，给朱可明戴上高帽子掛上黑牌子，拉出公社院，到大街上，到各大队游行批斗。李朝阳也和本大队的李大林许红兵等造反派也参加了进去。接着全公社的造反派联合起来，与县里的造反派再联合起来，成立了金东县造反派联合委员会，简称造联委。
而又有一部分干部和群众，认为朱可明是一个焦裕禄式的好干部，站出对他进行保护，成立了卫东战斗队，意思为保卫毛泽东思想战斗队。也同县里的那些保护县委书记的组织联合在了一起，成立了金东县红卫战团。
中央对河南表态以后，县造联委的头头们与郑州的省二七公社的头头们掛上了钩，县造联委变成了河南二七公社金东县二七造联委(简称二七联委)。红卫战团的头头与开封八二四的头头联系掛上了钩，成了开封八二四金东县八二四红卫战团。
两个组织各找了靠山继续对抗战斗。
朱可明与李朝阳成了公开的两股道上跑的車。
河南省革委会对金东县的文化革命表态中指出，金东县二七联委是无产阶级革命造反派，金东县八二四红卫战团是受走资派蒙蔽和利用的保守组织。二七联委掌了权，八二四红卫战团受了批判。李朝阳担任了杏林岗大队的革委会主任，朱可明真正成了走资派，作为公社住队人员的名义，下到杏林岗大队接受改造。
毕竟朱可明是公社原来的老书记，李朝阳尽管对朱可明一百个不滿意，但在工作上还是听他安排。用他自己的话说，原则问题上该斗斗，工作事情上该听听。事情不一码，各码归各码。
朱可明也知道李朝阳对他釆取的是两面派态度。
此时，两个人都吃力地蹬着各自的半旧自行车艰难的往前行走着。李朝阳头戴一顶发黄的麦草帽，上穿半截袖半旧白色衬衫，下穿一条经过染成深蓝色的日本尿素外包装做成的裤子。朱可明跟在他的后边，头上戴的是新麦草帽，上穿的是新的白色半截袖衬衫，下穿用胶泥水染成的手纺棉织成的布做成的裤子。
朱可明到各生产队劳动穿着不是这个样子，头上戴的也是破草帽，上穿的是半旧长袖白色或公安蓝色衬衣，下穿半旧的蓝色裤子，为的是好与农民打成一片，分不出彼此，再一个劳动要有劳动的样子。今天开会穿这身衣服，虽不高贵，但高雅，朴素干净整洁，向人们展示，我朱可明虽然又被打倒了，但我精气神不倒，仍然是堂堂一表凜凜一躯的英雄好汉。
走了一段时间后，朱可明为了打破一下尴尬局面，对前面的李朝阳说:“李支书，你穿的这种东西做的裤子，知道群众是怎样说吗？"
“怎样说？"李朝阳问。
朱可明学道:“来人穿着抖索裤，不用去问是干部。别看颜色染的鲜，写的字藏里边。前边是日本，后边是尿素，含氮百分之四十五。看着穿上也怪烧，其实是一个大粪包。"
李朝阳嘿嘿嘿的笑了几声后说:“这都是想点子骂干部哩。这尿素包装社员弄不到手里，才想起来这样编排干部。这叫什么知道不知道？这叫吃不到葡萄才说葡萄酸。"
“让我说吗，"朱可明发表自己的看法，“骂是有点轻。穿上日本尿素外包装做的裤子，丟人格，丢国格。还不如我穿上这手纺棉制成的粗布，用胶泥水一染做成的裤子体面哩。"
李朝阳没有接话。
两个人仍继续吃力的蹬着车子往前走。自行车轮子压在浮土上，发出卟卟的沉闷声。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万里无云，没有一丝风.，热气灼人，如入蒸笼。路两旁沒有种上庄稼的麦茬地，被太阳晒得喀吧喀吧响，这里或那里，不时冒起一股小旋风轻轻的移动。朱可明李朝阳两个人身上的汗水都直往下淌，衬衫被汗水浸湿，紧紧的贴在身上。
他们二人弓着身子蹬着车子，开始喘起粗气。
李朝阳实在蹬不动了啦，他好长时间不再象他刚评反补台重新当支书那天，一口一个朱可明的称朱书记了，仍称朱书记的说:“朱书记，到了柳林岗西头那几棵大杨树下歇一会吧，再走我是受不了啦。这天热的，不想让人活了。"
朱书记也看出了李朝阳受不了啦，便接道:“可以。"
“你说这公社王书记也不知道是咋想的，开会叫抗旱抢种哩，也不看看这天，旱得火着一样，地里直冒白烟，泼上一桶水，滋啦上一下子就干了，指望着浇那一点水，能计什么用？"李朝阳埋怨起来。
朱书记说:“那也比坐等着强吧，能种一亩是一亩，能种一分是一分。"
李朝阳又说道:“前一段还讲，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不要资本主义的苗。今天不知道咋又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向，把抗旱抢种当成了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不讲是不讲，一讲就厉害的很，大热的天，正晌午头，到了饭时，连饭也不让吃就叫往回赶，真是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
朱书记笑了笑说:“我记得好象林新成说过，不管是资本主义的人，还是社会主义的人，都是要吃饭的，不吃饭光吃草，那不是人是畜牲。不管谁掌权，抓农业生产都是对的，公社不让在伙上吃饭，让马上赶回去，也是怕耽误了下午开会传达会议精神。再说，午饭后回去，天会更热。"
李朝阳又气愤的说:“舌头是弯的，咋说咋有理。今天这样说是对的，明天又那样说是对的，把人都说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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