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从前线调回机关,安排我住单职工宿舍。
说是单职工宿舍,其实是五十年代建的一排平房,原来做仓库用的一间小房子。条件很简陋,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
单位没有职工餐厅,就自己简单做些吃的。床对面放了一张小桌子,放电炉锅碗什么的,旁边放了一张四人座的长条连椅。
由于做过仓库,久未住人的缘故,老鼠很多。白天还好些,晚上就成了他们的天下,无视我的存在。
刚搬进去两三天,新买的包就被咬了两个洞,小件东西更是屡遭它们磨牙之苦,桌子腿,椅子角倒处都可以看出它们到此一游的痕迹,夜里听到最多的是它们欢快的吱吱声,啃木质东西的咯咯声,摔跤的扑腾声,让我苦不堪言。
老鼠药,老鼠笼,粘鼠板,出尽奇招,不但一个没有除掉,反倒招来了鼠辈们变本加厉的报复,东西遭咬的更多,吃不完的东西只要不扣起来,被它们吃个净光不说还拉屎拉尿。
无奈之下,也只能屈从了它们的淫威,不知是哪个先圣说过,不能改变,就顺从吧。
惹不起,就躲,中国人一惯的国民性,我也不能免俗。
在墙上钉很多钉子,把能挂的挂起来,钉个三角架,放上块板子把能吃的放上面,哈哈,人类的智慧是无限的,还是祖先的老招数好使。
关灯后,外面的月光洒进来,可以清楚的看到鼠辈们:
东瞅瞅西望望,
就是找不到它们的粮,
粮啊粮你在哪疙瘩藏,
找的它们是好心忙,
鼠呀鼠瞅你们那傻样,
真真把我笑够呛……
哈哈,想起这首东北民歌不禁心中窃笑。
一夜相安无事。
奇迹发生在第二天晚上。
关灯后不久,借着月光,看到一只大鼠贼眉鼠眼的领着几个小鼠不知从哪个角落溜了出来,看到无敌情后,它们便四散开来,翻箱倒柜。那只大鼠搜寻无果后便停在了我的床前,绿豆小眼灼灼闪光的盯视着我放在防鼠板(我为我的发明自豪)的食物上,约有十多分钟,在我要睡着时看到那只大鼠开始行动了。
它麻利的顺着长条椅腿爬上椅背,顺着走到头,转身往回走,往返三四次。
我睡意全消,它想做什么?
大鼠往椅子下看了看,我顺着看下去,见到一起出来的几只小鼠围在椅子旁,目不转睛的盯着它,眼神里满满分期待与崇拜。
大鼠毅然决然的收回目光,开始助跑,顺着两米长的椅背冲刺,快到终端时弓身跃起,象一颗弹子射向那块放食物的板子。
椅背约有一米多高,板子距椅背有半米高,鼠的跳跃离板子有二十公分不能到。“啪”的一声,重重的摔在水泥地板上,半天不能动弹,我心里偷着乐,摔死你个贪嘴的大老鼠才好。
小鼠闻声四散,马上又聚拢来,有的用尖嘴吻它的身体,有的用小爪子梳理它的毛……
片该,大鼠抖起精神,再次顺着椅腿爬上去,助跑,弹起,摔下……
爬上去,助跑,弹起,摔下……
天刚亮,我猛然惊起,看到水泥地上飘落着银灰色的鼠毛,褐红色的碎小血迹星星点点。
我眼睛湿润了……
不知道它跳了多少次,不知道它跳了多久,但我可以想象到它一次次的跳跃,一次次的远离目标,一次次的摔下,想象到它最后失望的一瘸一拐的领着孩子离开,为自己的伤痛也为自己没能给孩子们找到吃的流下泪水……
晚上,我把没吃完的东西放在干净的盘子里,恭敬的放在椅子上,而没放在墙角或地上,是为了这伟大的母爱,我要给它,给这个可敬的母亲尊严。
我没再去看它们是怎么去吃东西的,也没再听它们咬东西和吱吱的叫声,感觉象放下了内心负重的东西一样,心态放松,很快就平静的入睡了。
早晨起床,看到盘子里的食物吃的干干净净,没有见到里面有屎尿。
此后每次往盘子里放食物已成了习惯,东西再也没有被咬过,也再没看到过它们的身影,只有第二天早上看到空盘子时才会想起它们的存在,直到我半年后搬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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