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从无锡回家的时候,在车站偶然拍了一个画面,画面中有四个人,红色大袄系着红围巾带着红帽子满脸的皮耷拉着皱纹多到不像样子的老妇,推着婴儿车眼睛一直不离开的中年妇女,穿着一身劲装打着电话匆忙的男青年,还有一个同样穿着红袄的大概三四岁的小女孩。
是啊,人生大概就这几种模样,嗯对,再算上坐在对面,还残留着学生的青涩的我。
你我皆凡人,生在人世间。
终日奔波苦,一刻不得闲。
奶奶去世前当天早晨,她一大早来到我的房间,那时候我在打网络游戏,《天龙八部》,她坐在我座椅后边的床边,一直看着我,突然说,
孙儿,好好学习啊,可一定要考个好大学啊。
我回过头来,
嗯嗯嗯嗯嗯嗯嗯
之后大概过了有一个小时,奶奶在外面出了车祸,倒在血泊中,我爷爷头脑昏昏的在旁边,我妈妈和我说,真让人心疼啊,你奶奶说,她好疼啊。
我没有看到。
当时邻居家的张奶奶,来到我家里,说让我收拾收拾家里,别打游戏了,让人家笑话啊。
我不懂。
后来爷爷回到家里,胳膊上有血迹,他看着我,一直在哭。
“是俺害了她啊,俺的老伴啊”
“你快去医院看看你奶奶啊
我突然好像猜到了点什么。
我想,我应该像电视剧里一样,骑着电车,开到最快的速度,疯狂的冲到医院,在奶奶的病床前,握着奶奶的手,等着她醒来。
但是我不能。
每当发生很多大事的时候,我似乎总会变成最冷静的那一个人,不管怎么样。
就像小时候我被烧开的油浇了整个脚面,我缓缓的放平菜桶,然后想了想,我应该表示表示,然后才仰起头,用力大喊了一声“啊——
这时候我不能离开爷爷。
好像是我为数不多的抱着我的爷爷,紧攥着他的手,“没事啊,爷爷,你别哭了,俺奶奶没事”
如果我离开了这个家里,就没人照顾爷爷了。
过了有一会,张奶奶家隔壁的胡大妈来了。
她帮着把客厅打扫出来,然后放了张矮矮的长桌几。铺了床薄床单。
我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因为从小到那时候的十几岁,村里的老人一直和我说,我奶奶是神仙转世。
可能我奶奶这样磕着了,也需要奶奶躺着,然后祭祀祭祀吧。
在农村,很多事都是有说法的,类似于佛理这样的。
再后来我妈打电话了,
“你奶奶不行了,你来家里看好你爷爷啊,家里有人过来也都看着点啊”
我还是感觉不太真实。
那个年纪的我已经被死亡这两个字困扰许久,经常会在初中学校宿舍的床上的半夜里,辗转发侧,对死亡,产生无比的畏惧。
如今死亡,摆在我眼前了,我还是感觉不太真实。
后来我也忘记了奶奶的遗体是怎么搬到老家的客厅里了。
我生来所看到的家里的第一次丧礼,
我跟在父亲的身后。
一点一点的进行。
“娘,走好啊”
我爸举着送魂幡,踩在高高的椅子上,朝着西边的天空,一句一句的喊着。
我仰头看着灰暗的天空。
一个又一个的亲戚,乡邻,以及被我奶奶帮助过的每一个村民,来到家里,我和爸妈还有叔婶,跪在院子里,进来一个人跪下,我们便开始一起哭嚎。
一个,又一个。
奶奶生前做了很多好事,村里小孩生了病,晚上经常说胡话,发高烧不退,我奶奶去他家里,给孩子看看,给孩子叫个魂,孩子病就好了。
有些理,你没法不信。
跪在奶奶的灵体前。
我们全家人跪在地上,哭嚎。
我想了想,我应该表示表示,然后与周围哭泣的人完全不同的声音“啊——”
后来一个老奶奶和我说,她看到我的眼睛,突然充满了血丝,眼泪嗒嗒的锤在地上。
送棺。
下葬。
在我哭出来以后,世界都沉默了。
守灵的夜晚。
我拿了一个板凳,坐在院子里。
奶奶真的离开了。
村南头的老奶奶几天后看到我,和我聊天说
你叔叔15岁拿着你爸爸身份证去当兵了,你爸爸那时候也出去赚钱了,一两年,孩子都没回家,你奶奶想孩子,想疯了,后来你爸回家了,你奶奶就渐渐好了。
你奶奶以前是算卦的,算的很准,是神仙转世。
人一疯,神仙那魂走了。
所以正常了以后,这阳寿也快到头了。
你奶奶,算命就越来越少了,只等着有孩子有病了,给孩子叫个魂,或者庄稼不行了,就求个雨。
因为窃取天机,是要减寿的。
您奶奶做了一辈子好事,是个好人啊。
一个月前,奶奶在家里,经常闲聊的时候笑着重复这几句话
我这就快死了
我活不过你爷爷咧,我享不着孙子福了
好多事情有这么个理,不信不行。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生活恢复的速度,也快的不像样子。
似乎身边一个人离开,也并不会让世界停止旋转。
所有的体验,都发生在离开的一瞬间,
亦或思念的时刻。
少年派的奇迹漂流 有一句话
All of life is an act of letting go, but what hurts the most is not taking a moment to say goodbye. 人生到头来就是不停地放下,可最痛心的是没能好好地道别。
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告别方式。
只是每个人的离开,都偷藏了一点点自私感。
不让对方猜到,这会不会是最后一次告别。
尽管离开生来就是一个瞬发性动词,
但我还是会奢想,你下次离开时,能不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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