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立了秋,但天气依然是晴朗,正是中午,毒日头当空,热气腾腾的。
秀城郊外,新开发区的土地上,一片空茫,除了一望无际的荒芜的田野,还有一条新建的宽广的公路在向前伸展着,伸展着,直到天的尽头。路边上有几部挖掘机在不停地工作,前方有一条大河,一座几千米的大桥正在建造中。空荡荡的公路上,一位六十来岁的老人背着一袋大米急急地往桥梁建筑工地赶,不远处的荒地里孤零零地立着几排简易工棚,这就是老人今天的目的地。
大汗淋漓,衣服已全部湿透。他姓张,因为他是工地上年龄最长者,所以工人们都称他张老大。
老张是昨天回家的,家中还有一位同样六十多的老伴,他出来时间长了,放心不下,赶回家看看她,虽然路不算远,但由于工地与外面无公交车,得走几十分钟的路方可搭车,来去受罪,今天一早他就匆匆出了门,经过几个小时的赶车,然后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的路,虽然他身体还算结实硬朗,但毕竟已过花甲,体力已有些不支,这一路奔波已经是有些气喘息息了。
这老板也真抠门,连个工作餐也要自己拿米!老张有点闹心,但是他是不敢外露的,只能闷着。
到了工地,正是开饭时间了,但由于是蒸饭制,没有多余的饭,他是没得中饭吃了。
没有法子,他只好烧了点热水,从床底下摸出两包“统一”方便面,用开水泡着吃了,然后点燃香烟,坐在床上休息一会。
也只有一袋烟时时辰,那边的饭也吃完了,工人们汗淋淋的往工棚里来,准备晚餐的米,张老汉一边与工友们打着招呼,一边也在准备淘米。
中午,太阳高悬,空气已经是热浪阵阵,老張与他的工友们一个不拉地上了工地。
这桥连接南北,几千米长,二十多米宽度,跨过一条五十来米的河,目下已经在做现浇桥板,中间还是空的,从河的这一头到那一头还要兜圈子。一辆小三卡装了满满的一车人来到了对岸,他们要一整个下午连续地在这里顶着烈日干活,没有休息的时间。老张的两包泡面要充分发挥能量,一直要煎熬到晚上七点多才能收工。才能吃到热饭,这一个下午他必须忍着。
依理,老张这样的年龄是不必再干这种活了,但说起来他还是满满的心酸。
他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农民,一出生就与土地打交道,他的前半生在跟着政策走,他忠厚,诚实还听话,从来也不敢做任何冒险的事,在那个以粮为纲的年代里,他把自己最宝贵的青春年华贡献给了集体,贡献给了土地。他娶妻生儿育女,他都担当了,他曾经是生产队里的顶级男劳动力,也曾一呼百应,威风八面。时间在匆匆地过去,张老汉与他的婆娘除了养育了一双儿女,并没有打下一个厚实的家底。儿婚女嫁,他也老了。仅有的一亩三分地流转了,他与老伴都没有养老金,儿子女儿都担着一家的担子,也没有照顾得来,老张与老伴的生活来源得靠自己挣。
前几年,家门口的厂多来去,什么五金厂,木板厂,毛纺厂,到处要工,老张也过了几年舒坦日子,然而眼下不行了,抓环保,全面整改,厂子一下子关的关,停的停了,老张的生活来源断了,两口子为活命而愁。前两月他经人介绍来到了秀地的这个工地,挣钱养家活口,以后的路还不知道怎么样,看不见,也没底,拼个老命挣点养老钱。但这工地的活真苦,他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了。
这里没有正常的作息时间,早上四点多一点就被唤醒,然后吃粥,没有干粮,就往工地赶,中午一个小时吃饭时间也不会经常给,下午一干就是七个小时,大热的天,虽然都是苦过来的人,但老张还是觉得苦。天黑了回宿地,喝上二两白酒,洗掉一身的臭汗,衣服,然后倒头便睡,一天180元,他只有想起这累加起来的工资才又有了第二天劳动的劲头。
老张是继续想干下去,因为他必须要干下去,家中还有一个老伴需要他养活,往后,往后他不敢想,也不去想,人总会活下去的,只要有一口吃的就能活。
儿子女儿,孙子外孙,那是他的希望,但不到躺下的那一天,他真不想依赖他们,这是他人生的决心。
老张那高大的身体只留下一个弯曲的背影,一个汗淋淋的湿透了衣服的背影,他能挺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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