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这是最后一次！”

“我发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

男人怕女人不信，忙举起手：“我对天发誓，再有下一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女人坐在沙发上，看着跪在不远处的男人，面无表情，眼神空洞。

男人见女人不为所动，膝行了几下来到女人身前。

“啪”男人扇了自己一耳光。

“小敏，你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不是人，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发誓不会再有下一次了”男人哽咽的说道。

看着女人不为所动，男人拉起女人的手往自己身上打，“你打我，小敏，你要是生气你就打我，别憋在心里。”

女人看着眼前涕泗横流和昨晚判若两人的男人，她叹了口气：“真的是最后一次吗？”

男人见女人态度松动，连忙起身做到沙发上，握住女人的手，说道：“小敏，你相信我，真的是最后一次。”

男人抬起手，想要抚摸女人额头上的乌青，女人因为男人的动作而瑟缩了下，男人手一顿，仍触摸了上去。

“对不起，小敏，我真的不是故意的，疼吗？”

“没事了”女人语气平缓的说道。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做饭。”

“都行。”

男人放开女人的手，从门口挂着的棕色单肩包中翻出钱包，“我上午把钱借给老刘了，他说下周还我，我先从你这拿点。”

男人翻了翻钱包，飞快的从中抽出二百块钱塞到牛仔裤兜里。

“我走了，你在家好好休息。”

女人看着男人出门，起身来到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不断的用水冲洗着被男人握过的手，露出的手腕可见红肿。

她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女人，额头乌青，眼角带伤，明明26岁出头，脸上却带着说不出的疲惫。

这还只是能看见的地方。

还有许多看不见的伤痕隐藏在衣服下面。

“我会如愿以偿吗？”女人在心里问着镜中人，但是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二

男人为了将功赎罪，炒了两个菜，席间殷勤的给女人夹菜，自己却没怎么吃，没话找话似的说着单位发生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女人配合的回应一两句，一顿饭吃的相安无事。

吃完饭，男人主动刷碗，女人则早早上床休息。

男人喝着啤酒无聊的换着电视台，两罐喝完，关了电视，上了床，往女人身边凑去。

女人隔着睡衣按住男人试图往上摸的手：“我今天有点累。”

男人抽出手，没有得到满足，眼里闪过不悦，：“好吧。”

男人坐起来，靠着床头，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在通讯录界面翻找着。

微信提示响了两声，男人看完，删掉聊天记录，放下手机，侧过身，用手搂住女人，低下头，凑在女人脸边，略带讨好的说道：“小敏，老刘跟媳妇吵架被撵出来了，心情不好找我喝酒。”

女人没有睁开眼，“哦，是该去的，我听同事说西南路那边新开了个烧烤店，通宵营业，酒水免费，还不贵，你俩可以去那。”

“西南路啊，那也行，再给我转点钱呗，老刘还我钱后我一块给你。”

女人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500够吗？”

“够了，谢谢老婆”男人笑嘻嘻的在女人脸上亲了一口。

男人飞快的穿好衣服，“小敏，不用等我，你好好休息”。

女人听见关门声后，用袖子在男人亲过的地方使劲抹了一把，迅速起身来到客厅，半躲在窗帘后面，等了几分钟，借着月色看着男人的身影逐渐消失。

女人转身回到床上，时间还早，可以先睡一会。

三

we are the brave,we are the bold,we can be anything anything anything......

张晓敏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紧握着的手机响起，是陌生号码。

心跳的有些快，她深呼了一口气，哑着声音接了电话：“你好”

“你好，请问是张小敏女士吗？”

“我是，请问你是？”

“你好，这里是西城公安局，今天早上5点左右，环卫工在西南路的绿化带附近发现了您丈夫的尸体，现在需要您来下公安局。”

“你，你，你说什么？你们是不是弄错了啊”张晓敏语无伦次的说道。

“您的心情我可以理解，还请尽快来下公安局。”

张晓敏挂了电话，穿好衣服来到卫生间，镜子里的人因为一夜没怎么睡，有些憔悴，额头的淤青还是很明显，眼睛也有些红肿。

她随手抓了个帽子，拿着车钥匙脚步匆匆地下了楼。

接待她的是一位年轻的女警官，帽子虽然遮住了额头，却没办法遮住眼角。

女警官看着她眼角的伤痕，诧异的问道：“张女士，你的伤”

张晓敏略有些悲伤的说道：“赵丛打的”

赵丛？那不就是死者，家暴的垃圾！女警官心里骂着，后来一想自己的身份，这样太不专业了，平复了下心情。

“李队，这位就是张晓敏，死者的妻子”

“先带她去看一下吧。”李队看了张晓敏一眼，看到她眼角的伤痕时，皱了下眉。

张晓敏见到了赵丛，他面色苍白，嘴唇有些乌青。

女警官看着张晓敏平淡的表现，又一思索，觉得也可以理解。

确认身份无误后，女警官领着她又找到了李队。

女警官递给张晓敏一杯温水。

而李队则目光犀利的打量着张晓敏，让张晓敏感到无处遁形。

“请坐，你跟赵丛的感情怎么样？”

张晓敏摘下帽子，露出额头的乌青，“我跟赵丛是三年前相亲认识的，接触了半年，感觉他人挺踏实的，就结了婚。”

“你的伤是怎么回事？”李队问道。

“前天晚上，赵丛跟我说同事都在一个叫爱赚钱的软件上投资，他也要投钱，让我把存款取出来给他，我感觉不太靠谱，没有同意，然后他就动了手。”

“他总动手吗？”

“是的，有时候在单位不顺心了，回家就会动手打我”

“没想过离婚或者报警吗？”

张晓敏苦笑了下，颇为无奈的说道“我也想离婚的，只要我提离婚，他就变本加厉的打我，要么就是拿同归于尽威胁我，他跟我说，就算我报警，没两天他就会出来，到时候我和我妈都别想有好日子过，大不了鱼死网破。”

女警官气愤的捏紧手中的笔。

“昨天晚上赵丛没回家？”

“回了，他跟我道歉要我原谅他，后来晚上九点多的时候说老刘找他喝酒，他就出去了”

“老刘是谁？”

“他的同事，叫刘一伟，比他大几岁，他们两个人关系还不错。”李队给女警官使了个眼色，女警官放下笔开门出去了。

“赵丛死了你好像不是很难过？”

张晓敏喝了一小口水，“相亲认识的，感情本来就不是很深，结婚没多久他就动手，前一天打完我，第二天又跪地认错，来来回回好多次，仅剩的那点感情也磨没了。”

女警官开门进来，在李队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赵丛有什么疾病吗？”李队长想到法医初步判断的死亡原因。

“他有过敏性哮喘，还挺严重的。”

“有吃药吗？”

“他随身携带着吸入剂，从不离身。”

“昨晚出去的时候他带着了吗？”

“他昨晚离开的时候我快睡着了，不过他很仔细的，每次出门都会检查药带没带。”

“今天先到这里，一会儿验个伤，电话请随时保持畅通，有什么问题我们会联系你。”

四

张晓敏验伤出来，女警官送她到门口，正好一个男警官带着一个穿着紧身短裙的女人进来。

女警官好奇的问道：“周哥，这是？”

姓周的警官看了一眼张晓敏，低头对女警官悄声说了一句话。

短裙女人打量了一眼张晓敏，对周警官说道：“警官，能不能快点，我一会还有事情呢。”

“我先进去找队长了”周警官对女警官说道。

“姓名”

“Lisa”

砰，周警官一拍桌子，怒道：“问你什么你就好好答什么！”

短裙女子被吓了一跳，身子坐正了些，“我叫孙娟”

“你知不知道你干的是违法的事情？”

“不，不知道”

“认不认识赵丛？”周警官说着拿出赵丛的照片放到女子面前。

“认识，他是我的老顾客”孙娟看了眼照片说道。

“昨天晚上怎么回事？老实交代”

“昨天晚上九点左右的时候，我收到他的微信，问我有没有空，正好我刚送走上一个顾客，然后就告诉他有空”

“然后呢？”

“然后他告诉我老地方，让我在门口等他”

“老地方是哪？”

“一个宾馆，在西南路那边，不在正街上，挺偏僻的，叫玉姐快捷宾馆”

“见面之后呢？”

“见面之后就那啥呗，差不多到1点半，他就走了。”

“这中间他有什么异常的地方吗？”周警官板着脸问道。

“没什么异常的啊，他一直玩的挺花的。”

“你知道他有什么疾病吗？”

“啊？”孙娟的脸刷的白了，“警官，你说他有病？不会传染给我吧”

“我是说哮喘，你知道他有哮喘病吗？”

孙娟松了口气，“原来你说的是哮喘啊，不知道，每次见他都挺正常的啊”

“你知道他离开后去哪了吗？”

“之后......啊，对了，他说有点饿，要去吃饭，我让他带我一块去，他不肯，我知道他就是抠，怕我吃饭花他钱”孙娟的脸上出现鄙夷的神色。

“有说去哪吃吗？”

“这个他没说”

“行了，看下笔录没问题就签个字吧”

“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周警官看了孙娟一眼，“你还想走，好好想想自己都干了啥”

五

张晓敏没想到，仅仅就过了一天，她就又站在了警局门口，接待她的还是昨天的女警官。

“张女士，今天叫您来是想告诉您，您丈夫的案子可以结案了。”

“结案？他是怎么死的？”

“花粉刺激的哮喘发作，身边没有药又没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所以最终导致死亡，是一起意外事件。”

“可是他一直随身带着药啊?”张晓敏疑惑的问道。

女警官有些尴尬，“您丈夫死亡那天晚上和一个女人在宾馆，我们已经在宾馆的床底下找到了药，并进行了检验。”

张晓敏听完这句话，瞬间面无血色。

“您可以去办手续了。”

张晓敏走出警局，深呼吸了下，明媚的阳光撒在身上，柳树抽芽，迎春花开的热烈，春天真的来了，她自由了。

那天晚上，她不同意把所有钱都拿出来投资，赵丛便恶狠狠的盯着她，往常的老实敦厚褪去，换上了狰狞可怖的面孔。

他打了她一耳光，随后把她推倒在地，她的额头磕到地板，一顿拳打脚踢和辱骂，张晓敏护着脑袋，忍者疼痛在心里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了。

她早就发现了赵丛的那点破事，在她跟踪赵丛和女人幽会时，她发现那个女人有点眼熟。

她在西南路那边又一次遇到了女人，果然没认错人。

当时学校和贫困山区的学校搞帮扶，她便和女人成了笔友，两个人很聊的来，互相换了照片，一直联系到16岁。

女人最后一封来信说，家里人收了一个三十多岁跛脚男人的彩礼，要把她卖给那个男人，她要逃跑，等逃出去之后再联系她。

张晓敏一直没等到女人的下一封信。

“后来呢？”张晓敏问坐在对面的女人。

“后来，我弟发现我要逃跑，告了密，我没跑成，嫁给了那个男人”

“再后来，怀孕，挨打，流产，那男人赌博，输到没钱就把我抵出去，再后来，男人晚上喝多了酒掉到河里淹死了，我就离开了村子，不知道能干啥，就干了这行”女人语气平淡，“你呢，过的怎么样？”

张晓敏撸起袖子，露出青紫的痕迹。

女人看着伤痕，怔了下，一下子又回到了那段暗无天日的时光，恐惧，疼痛，无时无刻不伴随着她。

“说起来也巧，你的一位顾客就是我老公，要不然我也不能再遇见你”张晓敏放下袖子，盯着女人说道。

女人看着昔日的好友，就像看到了几年前的自己，她猛地握住张晓敏的手，颤抖的问道：“你想开始新生活吗？”

“我还能吗？”张晓敏无奈的道。

“能，只要你想”，孙娟语气坚定。

“只要你像我一样，像我一样在漆黑的夜晚躲在暗处，就能摆脱这一切了”孙娟在心里默默的道。

张晓敏似被孙娟感染，回握住她的手，同样坚定的说道：“我们都会开始新生活。”

路边绿化带中的花一个个含苞待放，仿佛告诉人们春天就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