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顾将军回来了！”不知是谁喊了这一嗓子，如平地炸雷一般，将所有人都惊醒了。京城里老的少的、男男女女一股脑的涌出去，全是为了这顾信顾将军而来。
一帮人聚在一起，漫天胡地的扯着闲话。
“顾将军可是顾老将军的长孙，这大大小小的立下了多少战功呐！可真是虎父无犬子啊！”
“顾将军满门忠烈啊！那可是咱们大夏的保护神，听说这次可是将西夷那帮子蛮夷打退了小百里呢！”一个老者在旁慢悠悠的接上茬。
“就是就是，这顾将军立下了这如此大的功劳，不知当今圣人该如何奖赏！”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道。
话毕，那老者不赞同的哼了一声，“食君之禄，分君之忧而已，为人臣子，怎能向圣人讨要赏赐！”老者身穿粗布长衫，看起来是个读书人，他这么一说，众人虽心有不服，也不敢再妄议什么。
“老丈此言差矣！就凭着顾将军的功劳，我看呐，就是尚公主也使得！”一个身材矮小、贼眉鼠眼的男子从一旁的缝隙里钻出来，笑得有些猥琐。
“不可理喻！”老者涨红了脸，但也深知与这人分辩不出什么，只留下了句“朽木不可雕也”甩袖离开。
“我家大姨的嫂子的表哥的弟妹的一个远房亲戚就在宫里当差，说圣人早就下旨了，只待顾将军凯旋便成亲！”男子眯了眯绿豆大的小眼，昂起下巴，对自己掌握的这个小道消息非常自得。
正在众人说话间，“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群人挤来挤去，更有甚者早早的站在了早已备好的板凳上，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瞧。
打头的正是让人翘首以盼的顾将军，身骑白马，身着白衣白甲。若是忽略此人凌厉的气势，光看其容貌，竟不像驰骋沙场的将军，更像是江南烟雨里的风流才子。
“恭迎顾将军！”
“顾将军安好！”
夹道百姓恭立迎接，足可以见其在百姓中的威望之高！
旁边小路上停着一辆马车，十分低调。只见从车内伸出一只手掀起帘子，那手白皙细腻、骨肉匀称，再看那人，却有沉鱼落雁之貌，好一个俏佳人！
容华看着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终于平平安安的回来了，心里蔓延出止不住的欢喜。朝着骑在马上的那个身影深深的看了一眼，旋即放下了帘子。
马车慢慢行驶出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正在接受百姓们欢迎的顾信，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向着马车行驶的方向看了一眼，勾起一抹笑意。
容貌英俊的少年将军一改原先冷冽的模样，眼底写满了柔情，心底默念：“华儿，我回来了，我来……娶你了。”眼底闪过几分势在必得的光芒。
【贰】
若问这整个大夏朝，最受圣人宠爱的公主是谁？在街上随便捉个人问，都清楚是容华公主。
圣人的公主们说少倒也不少，怎得也有个数十个，只是都不大受宠罢了。这容华公主的母妃是淑娘娘，因其艳绝后宫，又性情温和，最后得了个“淑”字封号，最受圣人的宠爱。因在生产时糟了后宫的那些个腌臜手段，只留下了个公主便早早的去了。圣人自小教导，又亲封了“容华”二字，自是不比其他公主。
容华兴高采烈的捧着一束荷花，跑进殿内，“父皇，我刚刚从清凉台回来，那儿的荷花开得可好了。”
随手将花递给了身后的宫女，“外面可热了，父皇可得小心，莫要中了暑气”。
圣人坐在紫檀木桌子前，听着女儿的嘱托，心里满是慰帖，看着亭亭玉立的公主，心中颇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
看着开开心心的吃着茶的容华，圣人又觉得有些头痛。这是为何呢？近几年，尤其是去年女儿及笄后，在满朝适龄儿郎中挑选驸马可成了头等大事，从文武百官中，挑来挑去总是觉得不满意，把范围扩大到邻国，又怕离得远了受欺负，没法儿给女儿做主。
圣人有些头疼的揉揉额角，试探着问，“华儿，你可有相好的公子，或者……心仪的郎君？”若是真有看上的，自己也不用头疼了，直接一道圣旨就好了，要是那人看不上，就……直接绑了，边想边不住地点头。
听了这话，容华白皙的脸上飞上了两朵红霞，“父皇，你说什么呢！”
而她心里却想的是那日少年将军武状元夺魁，一袭红衣打马游街的场面，那人一笑，她觉得世界都更绚烂了。
看着乖女这样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心下感叹，自己的宝贝怕是早已心有所属了，又是欢喜又是忧伤。
“当真没有？”看着父皇满脸戏谑，容华登时反应过来，“好啊，父皇，你诈我！不理你了！”
容华跺跺脚，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似的，跑了出去。
看着容华跑远，圣人哈哈大笑，跟着旁边的太监打趣，“朕的这个女儿啊，可是到了少年思慕的年纪了。”
旁边的太监奉承着：“恭喜皇上了却一桩心事。”
【叁】
“公主，我们偷偷溜出来会被发现的吧？”巧儿一脸心虚的望着容华。此时，她们是为了这七夕灯节而来，到了宫外，二人都换下了华美的宫饰，换成了一身常衣。
容华狠狠地瞪了一眼这小侍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拿着刚从小摊子上买回的折扇，轻轻打了一下她的肩膀，“别叫公主，现在我是小姐，你是侍女，懂吗？”
“可是，可是公主……”，看见容华的眼神，不情不愿地改了称呼，“小姐，要是老爷知道，会生气的吧？”
“出了事儿，我担着。”容华不由分说地搭上巧儿的肩膀，强制着揽着她向前走。
大夏的夜市是出了名的繁华，可容华自小长于深宫之中，当时就被这热闹给迷住了眼，这瞧瞧，那看看，颇有之分“刘姥姥进大观园”的势头。这夜市还未逛过一半，二人的手里就挂满了大包小包的新奇玩意儿。
两人的豪气早就被人看在了眼里，花钱大方不知被多少扒手盯上，只待合适的时机，就上去偷抢银钱。
一个捏糖人的老丈吸引了容华的注意，一双手竟能将人物百态做的活灵活现。
她正聚精会神的看老丈的手艺时，“啊啊啊……”的一声惨叫，吓了容华一跳，待她回头看时，见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年，一只手被来人捏住，另一只手却伸手抓住巧儿腰间的荷包！
这人是个扒手！容华惊疑不定，她自小被父皇保护的太好，从未见过这种光天化日之下偷抢的肮脏事。
顾信看着容华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心知小公主这是被吓到了，对这个扒手更是愤恨，手下不自觉地加了些力道，直把人捏的“唉哟唉哟”的叫唤。手上一使劲，一下子把扒手扔了出去，人们纷纷让开，“再做这种事，我就剁了你的手！滚吧！”
扒手没想到自己今天刚“开张”，就遇上了硬茬子，“多谢大爷，多谢大爷！”不住的磕着头，屁滚尿流地跑了。
容华见聚在周围的人越来越多，外面的人不住的往里觑探，一时情急竟然忘记了男女之分，拉住了顾信的手往外挤出去。
顾信被拉住，看着前面的小公主，心里一片柔软，不自觉地紧紧地拉住手里的温暖，容华的发丝拂过他的鼻尖，带来一阵芳香。
直到挤出去人圈，像是突然察觉到什么，容华有些尴尬的放下手中宽大的手掌。看着眼前长身玉立的男人，胸腔里像是有什么快要跳出来一样。
“顾将军，您……也是出来赶庙会的吗？”这话问的略有些奇怪，容华怎么也无法想象到一个大男人，也会像女子一样在七夕出来逛花灯、拜菩萨。
“臣奉旨负责皇城巡视，方才见公主受人欺扰，公主莫怪。”顾信直直的望着她，但没告诉她的是，其实这种巡城的小事，交给属下就可以了，本不用他亲自来。
但他看见了她，仿佛宿命一般，看着女子灵动狡黠的神情，他的脚不自觉地就跟上了她们，本来只想在远处守护着，却没想到有这番遭遇。
顾信看着她，目光更加柔和，让容华觉得有些不自在，心上人在旁，她是如何也不能失了态的，但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又是羞怯，又是懊恼，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顾将军，我与侍女均是头一次出宫，可否与我们同行？”说完了这话，脸都憋红了，不知是憋的，还是羞的。
看着眼前的小女人这般可爱的神情，轻笑了一声，声色温润，“臣荣幸之至。”
夜晚的街头，一男一女在街边踱步走着，男子温润矜贵，女子娇俏可人，真真是一对璧人。巧儿跟在后面拿着东西，看着走在前方的二人，公主和顾将军可真是相配啊！
“小姐，这边有夜市最大的灯会，每年只有今天才有，还能猜谜赢灯。”顾信见她与丫鬟身着常服，便知二人是偷跑出来，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特地改变了称呼。
摊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十分走俏。一众人围在摊子面前，男女成对，十分新奇。顾信见她有意，特特地领着她从一旁挤了进去。
老板发给每对男女一张纸条：“小老儿刚才发给了大家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谜语，只要是能想出来谜底，都赠一个花灯。”老板大方的手笔掀起了今晚的热潮，顺手又卖了个俏，“谁能取下高架上的凤凰灯，他们的爱情就能得到瑶女的祝福，这灯就送给他了。”
那架子约有六七丈之高，上面放着一个凤凰花灯，灯上的雕花十分精美，让容华看了眼馋不已。
顾信看着她艳羡的神色，暗笑了一下，还是个小姑娘，“我去给小姐拿来。”
二人先看向手里的纸条，上面写着：木目跨于心，古人做反文，小和尚光头，凄惨无泪水。
顾信皱着眉头，若是行军打仗，他在行，可这等风雅之才，他到底还是缺了些。便把所有的希望放在身旁的小公主身上，只见小公主手上无意识的开始比划，嘴里也念念叨叨的，端的是可爱。
“我知道了！”突然想出答案，容华眼底的喜悦像是快止不住了似的。
她一抬头却望进了那双幽深明亮的眸子里，也不知他这样看着自己多久了，容华尴尬地像是要原地爆炸一样。
“是什么？”顾信温柔地问，眼底像是映出了漫天的星光。
“啊……啊？”容华像是没反应过来，呆呆的。
“谜底是什么？”顾信极有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想做你妻。”容华非常认真地回答。
“嗯？”
“不···不是那个意思，是，这个谜底是‘想做你妻’。”刚刚意识到自己在说些什么，容华的脸红的像猴儿屁股一样。
顾信看着她的粉面，眸色渐深，轻轻吐出一口气。
没人知道顾信刚刚受到的冲击有多大，自己心仪已久的女孩子，娇娇软软的对自己说，想做他的妻。
容华还试图想在解释些什么，顾信直截了当的说，“我去给您取灯。”
俊朗的男子一跃登上了高架，轻轻松松的把那盏凤凰灯拿了下来，再跳下来，一气呵成。
期间，不知吸引了多少女子的目光，容华心底有些泛酸，面上却不露分毫。
顾信把摘得的花灯递给容华，容华却有些扭捏，顾信不知道女子为何如此善变，一转眼的功夫就变得如此冷漠，让人摸不着头脑。
容华见他呆呆的模样，便真以为他心有所属，又是酸又是恼地留下了句：“这灯还是留给顾将军的心上人吧！”
一句话落，这才知道，原来小公主这是吃醋了！顾信慢慢地靠近容华，“若真有心上人，那也只能是公主！”笑得愈发的高深莫测。
容华木然地看他一眼，这是在调戏她，真没想到，堂堂顾将军还会做这件事！她有些羞恼，提起裙角便跑。
顾信在后面慢悠悠地跟着，心情十分舒畅，第一次，让顾信感觉到原来除了带兵打仗，自己也可以对旁的事感兴趣！
那晚，顾信带着容华几乎逛遍了整个长安城，直到宫门快落锁时才送她回去。
“你快回去吧！”容华有些别扭的说，有什么比让自己心悦的人察觉到自己的想法更羞耻的吗？大概没有了吧！
顾信嘴角含着笑，将手里的凤凰灯递给她，“等我向圣人求娶你，可好？”
容华没作声，他有些失望，只见她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方手帕，“你懂我意思了吧！”说着拿过凤凰灯，与侍女转身离去。
顾信还呆楞在原地，直到他展开那方帕子，上面绣着几朵桃花和她的名字。在大夏，女子送男子丝帕，是为定情之意。他懂了！
站在那里的男子久久不动，许久，他郑重地叠起这方丝帕，放在怀里。朝着宫门的方向，勾起一抹温情的笑意。
【肆】
“简直是荒唐，笑话！”圣人将西夷的国书狠狠地扔向台下，对着西夷使者怒目而视。
圣人在大夏朝历代算是脾性温和的君主了，但此次就算如他，也无法对来者笑颜相迎。
“我们大汗说了，求娶您的容华公主，以牛马万匹、皮毛百车为聘，以修两国百年之好！”说话的人身穿着皮毛做成的衣服，裸露出一只胳膊，一副蛮人的凶相。
“若是您不呢，我们可汗早已在边境屯兵，兵强马壮。那就莫怪我们努哈达汉王挥军南下了，到时候您的女儿可不是此时以公主之尊被娶。待我们踏平了你的大夏，那你的女儿要伺候的可就不只是我们可汗了！”使者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撕毁了国书，大笑着离去，这可真是将大夏的面子踩在地下了。
朝堂之上议论纷纷、争吵不断，像极了闹哄哄的市井。平时一个个温文尔雅的大臣，此时面红脖子粗，像极了争斗中的公鸡。
“老臣认为以和为贵，应当和亲。”本来喧闹不已的朝堂瞬间安静。
“臣附议。”
“臣附议。”
数不清多少个人，都踏出行列，选择和亲。
圣人站在高堂之上，看着下面的那些臣子，把他们的小算盘看的一清二楚，满眼失望。“你们……都是要去当卖国贼吗？”
“臣不敢。”第一个提出和亲的丞相率先告罪，后面又齐刷刷的跪倒了一大批。
丞相苦口婆心的劝导：“西夷人随水而居，骁勇善战，我大夏今年国库空虚、军需短缺，实在是不宜动兵啊！皇上！”
“朕不相信这满朝文武，大夏的万万千千的少年郎，需要朕的女儿去换和平。”望着这群平时只知道嘴里念叨“之乎者也”，战时只会往外推替死鬼的大臣们，圣人摇了摇头，若真将这大夏交给他们，还不知道变成个什么样子。
圣人愤然甩袖，转身时余光看见了站在一旁默默无言地顾信，“顾爱卿，有什么想法？”
顾信在众目睽睽之下缓缓下跪，“臣以为，凤女应当配龙子，安能屈身嫁夷狄。大夏的男人们万万没有躲在女人背后的道理！”
下朝之前，圣人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那里的顾信，“跟朕到御书房来一趟”。
没人知道圣人和顾信在御书房里说了什么，只知道顾信与圣人签了一纸军令状。
圣人下旨封顾将军为平西将军，位同一品，率二十万大军平定西夷，赐婚容华公主，于凯旋之时完婚！一纸令下，惹起轩然大波。
此时的顾信正焦急地站在容华寝宫门前，等着同容华告别，这是他向圣人求的最后一个恩典，但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听着顾信来的消息，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进入后宫的，但听着从前朝传来的消息大致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了。
“巧儿，快来，给我上妆。”平常都是素面朝天的人，却为了心上人特地上妆，毕竟“女为悦己者容！”
“顾信！”容华一路小跑过来，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跑这么急做什么？”顾信拿着袖口给她擦了擦头上的汗，说是埋怨，更多的却是疼惜。
小女人上了妆更加妩媚清丽，不愧有第一美人之称。
当他在朝堂上听到西夷那帮蛮子侮辱容华时，他快压抑不住心中蓬勃的杀意，他放在心尖尖儿上的人，怎么能让这些蛮夷之类任意糟践。
“华儿，圣人给我们赐婚了。”顾信轻轻的叫出在梦里才有的名字，满目柔情地望着她。
“嗯。”容华答应的有些不好意思。
“华儿，你在等我回来，我就娶你。”顾信心知，时间不多，而大军出发延迟，会极大地损伤士气。
“你在战场上一定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受伤，一定要活着回来。”
“好。”顾信转过身子，大踏步地向前走。
“顾信……”，听着后面小女人的叫声，顾信停下，容华跑过来，踮起脚，顾信体贴的弯下腰、低下头。只听见小女人朝着他的耳边说了句：“顾信，我喜欢你。”
顾信笑了，笑得绚烂了百花，那笑，容华记了很多很多年。
他上了战场，她去了佛堂。
他为了她在战场奋勇杀敌，她为了他在佛堂吃斋念佛。
他在战场上，捷报频传；她在佛堂里，祈求万千神佛庇佑他平安。
直到三月初的那天，百花开满了天，一纸捷报传来。她知道，他回来了。
【伍】
四月初，桃花盛开，是钦天监算的好日子，宜嫁娶。
容华就是在今天出阁的，本来圣人是想留她到来年，谁知，这顾将军竟是如此的等不及，不知进宫求了圣人多少回，才让圣人松口应了。
寝宫里里外外都挂满了红绸子，满园里俱是喜庆，入眼一片红艳艳的色彩。侍女们脸上也都堆满了笑意，主子出嫁，她们得的赏钱可不少！
全福婆婆一边给梳着头发，一边唱着吉祥词：“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子孙满堂……”，直唱了十遍才算了事，寓意着十全十美。
带上金凤钗，盖上红盖头，拿上红苹果，只待新郎官来迎娶了。
外面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喧闹声，这是新郎官来了。一只温热的大手握住了她的手，“娘子，我来娶你了。”
他牵着她往外走，她全身心的相信着他，将一切都交给他。
外面，风光正好，翩翩白马，如玉公子，十里红妆，全国皆贺。
【end】
作者:小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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