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印

想想看，有多久，没有把一个清晰结实的脚印印在土地上了呢？

真的有些想不起来了，以车代步的现代生活，混凝土浇筑的城市和街道使我们远离了土地，也使人丢失了脚印。

我小的时候，在四川的农村，乡村公路还不像今天这样四通八达，路面没有硬化，我们走的都是细长弯曲的田埂路。每逢雨后，太阳照过一日，原本泥泞的路面就会变得松松软软，富有弹性。人的双脚踩上去就像踩在不会跌落的波浪上，当然，也把人的脚印完美地印在泥土上。男人的大脚印，孩子的小脚印，各种鞋子印下的纹理，曲线、直线，方形、圆形，甚至是女人鞋底下好看的花朵。最有趣的是，穿着高跟鞋的女人在路面上留下的小坑，那些小坑，在弯弯曲曲的田埂路上，均匀而又错落地，长长地排成一串，泄露了这个女人从哪里来的，到哪里去的秘密。这些脚印，像一枚枚别致的图章，盖在富有生机的大地上，是乡里人在大地上走过一回的证据；他们又在土地上建起房子，从土地里种出粮食，一块被他们驯服的土地便是他们活过一回的证据。

有什么可以证明我活过一回呢？

我这样来去匆匆、一刻不停地行走，可曾在硬化了的地面上留下过什么呢？我这副空洞的躯壳，跟着这颗星球的转动，从昼入夜，又从夜入昼，我在时间的河流里又留下过什么呢？

读席慕蓉的《贝壳》，或许可以咂摸出一点答案。她说，比起贝壳里的生命来，我在这世间能停留的时间和空间是不是更长和更多一点呢？是不是也应该用我的能力来把我所能做到的事情做得更精致，更仔细，更加地一丝不苟呢？请让我也能留下一些令人珍惜，令人惊叹的东西来吧。在千年之后，也许会有人对我留下的痕迹反复观看，反复把玩，并且忍不住轻轻地叹息:“这是一颗怎样固执又怎样简单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