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处在一个很大的平原上,放眼望去除了聚集的村镇,都是田野,田野的尽头是成片成片的树,深绿的阴影勾出了大地边缘的轮廓。
镇子被一条东西向的铁路横贯,火车如同巨龙一样每天经过这里,威风凛凛地留下地动山摇的气势,转眼间就消失在天空的一角。
铁路的南面是一条小溪,最开始经过小镇时它还不到两米宽,水也很浅,很清澈。它一路向东流,渐行渐宽,成为一条河流。这条小溪也是横贯了小镇,小镇大约三分之二在小溪北面,其余的三分之一在南面。
每到夏天,小镇的孩子都很高兴,到处都有他们撒欢的地方。乡下没有酷暑,或者说酷暑成全了他们。冬冬和他的小伙伴最爱去小溪那里。他们常脱了鞋袜,把脚浸在凉凉的水里,或者挽起裤脚进去戏水、捉鱼虾蟹。溪边的大树长得最高、最茂盛,爬上去乘凉、望远也不错。
冬冬家的院子既古朴又别出心裁。它是个方正的矩形,中间被一道圆月门墙隔开。院墙顶上铺着琉璃瓦,朱漆的大门上挂着一对兽面衔环,大门上的顶是突起的,也铺着琉璃瓦,上面有五个脊。一进院两侧是矮栅栏围的园子,夹着中间的石板小甬路。二进院是水泥地,正对着的是冬冬家的房子,一楼的窗户边搭着丝瓜的架子,门口两侧摆着两口养着金鱼的大水缸,再往两边看是两棵俊秀高大的槐树,它的树荫让平整的地面明暗交错。
晚春初夏。冬冬家的庭院里的菜——像西红柿、辣椒这样的都结了果,泛着饱满的光。种在院落一角的丝瓜的藤快爬到了房顶,它是和牵牛花一起长起来的,牵牛花淘气的藤蔓上挂着冰淇凌似的花骨朵,那东西一吹就能吹开。三两只白色的蝴蝶胡乱地飞舞,黄色的蜘蛛也在翠绿的植株间结起了带字母的网。最吵人的莫过于在树上催命似的蝉。
六月二十一日,夏至,这一天是星期天。
天刚下完暴雨,晴朗得好像活在温暖的玻璃珠子里。丫头和同学们出去玩了,冬冬慵懒地坐在那里看电视。
国栋百无聊赖地走进客厅,说:“冬冬,说真的,看到你这么颓废我这个当舅舅地感到很悲哀。这么好的周末,你不应该出去走走吗?”国栋人高马大的,身体又健壮又结实,不过说话的声音倒很温柔且愉悦。他穿着花花绿绿的背心和松垮的短裤精精神神地出现在冬冬眼前。冬冬见了他很不耐烦。
冬冬瞟了他一眼,说:“我看你是想让我……”
国栋:“看你这么无聊,舅舅我就勉为其难地陪你出去走走。”
冬冬:“你自己想出去就去呗,非拽着我干什么?”
国栋:“花迎冬,如果我是你爸妈,我真应该教教你怎么跟长辈说话。好在我大度,不跟你计较。”
说着,他把冬冬的衣服扔到他面前,把鞋扔到他脚下。冬冬说:“我不去。”
国栋:“好外甥,我给你穿鞋。”
冬冬:“不要。”
国栋:“你饿了吧,我给你煮方便面去。”
冬冬:“为什么是方便面……”国栋早就奔厨房去了。冬冬无奈地撇撇嘴。
铃铃家是开奶茶店的,店铺离学校不远,而她家住在镇中心的小区里。奶茶店主要是铃铃的爸爸经营,现在他出去办点事,暂时由铃铃看着。这是好事,如果是铃铃代管店铺的话,这段时间的营业额将归入铃铃的零花钱中。此刻,她正兴致勃勃地计算着这个数目。
店门敞开着,风吹过来或是有人进来,门帘上的几个小铃铛就会发出清脆的声响。
“欢迎光临。”铃铃甜甜地说,她头也没抬,是听见了有人进来。
她刚刚给客人做好一杯橘子汁,等着客人来取。橘子汁很甜,也很便宜,卖得很好。
走进来的是个看起来和她差不多大的男孩。他板着脸,四下张望。
“请问你要来点什么?”
他看见桌子上的橘子汁,指着它说:“就要那个。”铃铃给他做了一杯,递给他。他接过来就转身欲走,听见铃铃叫住他说:“你还没有给钱呢。”他下意识地停住了,这与他的计划相违背。他身子没有转过来,只转过头,露出个侧脸,想走腿脚却像僵住了似的。他没有钱。怎么办?他心想。他不知道店里只有一个女孩子,不忍心直接跑掉。求她吗,如果是个大人的话,他可能会这么做,但他不想在铃铃面前丢失这份尊严。他挣扎着,终于回过头,跑掉了。
铃铃吃了一惊,再想叫住他已经来不及。她叫出声来:“什么嘛!竟然大白天的抢人家的水!”她还是第一次遇见“喝霸王水”的,虽然她替爸爸值班的时候很少。于是她坐在那生闷气。不一会她开始琢磨起来,那小男孩的面孔是很陌生的,看样子应该不像是同校的同学或是住在附近的人。
过了一会,冬冬气喘吁吁地进来了。“唔,还是屋里头凉快。”
看见这位新客人,铃铃欣喜若望,她说:“又有生意了,看来你能弥补我亏空的钱了。”
冬冬:“抱歉,我不是来买东西的,我是来给你送饭的。”
铃铃:“哈?你?给我送饭?这是什么情况!”
冬冬:“还不是因为我那个倒霉舅舅。”
就在一个小时前,冬冬家。
国栋煮好了方便面端到了冬冬面前,冬冬的肚子开始叫了。于是,他就噗噗噗地把面吃了。国栋要和他一起去散步,说饭后散步有助于消化,还说吃人嘴短,吃了他的面就得听他的。冬冬白了他一眼,但也只好听他的。
国栋在前面昂首阔步地走,吹着口哨。不得不说他吹口哨是一流的。一路上全是王国栋的熟人,他挨个打招呼,不亦乐乎。冬冬纳闷:“我在这条街住的年头比他长,怎么他认识的人比我还多?”
他们走到了一家面馆门前,国栋没犹豫,直接走了进去。冬冬不解地跟在他身后。
一进门,热热的香气就窜进鼻子,但是屋里开着空调,很凉爽。老板是厨师也是服务员,屋里客人不多,但也够他忙了。他两条快步地倒腾着,甩得围裙也跟着动来动去。他胖胖的,语气很和蔼,鬓角的头发已经染上了一片白色。他招呼他们入座,国栋说:“哎行啦行啦,你去顾着点别的客人吧。我还是老样子,一份牛肉面,加两份的牛肉,卧一个鸡蛋。”老板看看冬冬,又看看国栋,说:“一份?”
“一份,他不吃。”
“哦。”
“辣椒葱姜蒜,和之前一样。”
“知道了。”
冬冬瞪大了眼睛看着他,眼神写满了诧异,他说:“你……你没吃饭啊?”国栋一脸无辜地说:“没有啊。”
面端上来了。
冬冬生气地说:“所以你就跑到这来吃这么好的,让我吃方便面?”
国栋大口的吃着,还发出吸溜吸溜的很大的声音。他嘴里便嚼着边说:“你看你在乎那么多干嘛,吃什么不能饱呢?”
冬冬气得说不出话来。国栋吃完了面要结账,他掏掏左边的兜,又掏掏右边,笑容渐渐消失了,随即又慌乱地翻裤兜,一文不名。
他向冬冬伸出手,冬冬说:“没有。”国栋小声说:“喂,现在不是报私仇的时候,你先借给我,回头我两倍还你。”冬冬一脸无关紧要:“我真没有钱,你外甥女出门倒是带不少钱,你下回可以带她一起出去。”
国栋转身向着李老板,他笑眯眯地说:“李大叔啊,你知道吗,钱是不幸的根源。这人啊,跟前过不去,才是真正的愚蠢呢!”李大叔看得明明白白,他说:“我看你才是和钱过不去呢,上回吃面你就没给钱,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不幸。”国栋:“还不是你做的面条好吃吗,你看你怎么一张嘴就是钱啊……”“少废话,这有一份外送,就交给你了。”“可以抵两次的欠账吗?”“你想得美,上次那个该还还得还!”“你看你那小心眼的样子。也好,吃饱了消化消化。”说着,他把东西塞给冬冬。冬冬愣了,抬头一看,国栋嘴里振振有词:“你还年轻,应该多运动运动……”一边说着一边拍着李大叔的屁股。李大叔说:“我说你这人能不能正经一点?”
冬冬气得快要爆炸了,看了一眼单子,上面写着:甜橘屋 银铃儿,才知道这是送到铃铃家的奶茶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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