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查

小查

一

浅墨在天上浸染开，稀疏的银线从天空垂下，轻敲车窗。阳光从灰白连接处渗透出来落在眼前，世界仿佛罩上了一层日式滤镜。忽然，密集雨箭袭来。伴随进攻战鼓声，雨刷器开始指挥，乌云发起了反攻，彻底包围了太阳。

虽然阴雨绵绵，心情依然不错。今天是小查大喜的日子，他和媳妇正开车去接远道而来贺喜的大学同学。

小查之前是某大学的一名普通学生，平头圆脸，发际略后，个子不高，声音洪亮。

在班级的一次集体户外运动中，他发现了一个黄黑相间、腹有人脸的蜘蛛，带回了宿舍。仿佛被蜘蛛精神控制了似的，他对这个蜘蛛异常重视，每日必拿在手上把玩。他觉得这个小东西腹部上的人脸特别熟悉，还一直在向他眨眼睛。他期待着有幸被它咬上一小口，成为中国的蜘蛛侠。

日复一日，3个月后。蜘蛛终于抵不住苦苦哀求，咬了他。在医院苏醒后，他发现自己变了。

额头两角和屁股两边各有一个凸起，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经常留口水，口水粘稠，用手指沾一下能牵丝拉线；喝酒喝多后，呕吐物为方便面状的线条，冒着晶莹的银光从他鼻子和嘴里流出来，银装素裹；无师自通，会织毛衣了；吃饭口味大变，爱吃一些蚕蛹、金蝉等虫类食物……一周后，大学毕业晚宴中刚出院的他又一次喝多了，吐了一米七大高个王小姐一身米粉。

第二天中午。

“咱俩分手吧。”

“为什么？就因为昨晚哕了你一身？我记得你也哕了啊，咱俩还边哕边互相安慰来着。”

“我又没喝酒！我是被你恶心的吐了！我裙子、内衣上都粘上了你吐的东西！洗澡的时候衣服都粘一块了撕不开，我妈还以为我在酒糟里被人掺着米粉下了呢，浑身又酸又臭。他妈的，昨天晚上咱们聚会没点米粉啊！昨晚送你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咱俩不合适。”

“对不起我喝多了......哎呦，别闹了宝贝。就原谅我这一次吧……我发誓今后戒酒还不行吗！”小查哀求道。

“你真以为我决定分手仅仅是因为这一次吗？我已经忍你很久了。还记得上次我们去云南旅行吗？你拿着氧气瓶狂吸，生怕吸不完浪费了，结果你抱着马桶吐了俩小时！我拉肚子，你介绍我吃泻立停。我吃了一片，你说说明书上说要吃两片才能见效；我又吃了一片，你他妈又说必须要两片一起吃；结果我一共吃了四片！我两天没有上厕所！”王小姐那一身被吐的米粉，仿佛是包裹着怨气和怒火的烈性炸弹导火索，“你见过哪个正常人逮了个蜘蛛就梦想当蜘蛛侠啊？弄得自己现在人不人鬼不鬼的。你头和腚上的包是咋回事？上次喝多了你整整吐出了两碗酸汤面，看到虫子就两眼放光，呆在厕所里看到蛆都能咽口水。我是找了个男朋友还是个智障啊！”

王小姐一发不可收拾：“还有，咱班的小吴小时候被鸡叨过，长大了看见带羽毛的禽类都害怕。你最近对她特别好特别同情。说吧，你俩是不是有一腿……”

小查很伤心，自己的种种行为在以前都被视为可爱，现在却完全走向了反面。

“谁被哕一身都会是这个反应，她只是在发泄”，小查心道。于是踮起脚尖强搂住王小姐的头，继续温柔的挽留。不想王小姐十分决绝：“你放过我吧，不然我早晚会被你拖死的。要不这样吧，我是同性恋……我妈在老家已经安排好了人跟我相亲了。”王小姐左手扳腰，右手举腿，猛一低头，双手同时用力，把小查抬起，扔在了地上。绝尘而去。

......

分手后，小查伤心、郁闷、不服气。“所有人都觉得被蜘蛛咬了就能获得超能力是不可能的，那是电影上骗小孩子的，没有人愿意尝试。我试了，果然电影上是骗人的，但起码骗人这件事是我证明的，谁有老子这种勇气？你和我分手肯定会后悔的！我虽然现在不会用手腕吐丝，没办法飞檐走壁，没有像想象中的神奇，但我现在有的本领别人也没有！如果不是出院后一时没忍住把那个蜘蛛给烧烤了，说不定再被咬一口......”

小查开始审视自己的能力。头和腚上的包都已渐渐退去，看来只是单纯的中毒后遗症。流口水的毛病倒是延续了下来，每天睡醒了尤其的口干舌燥，需要蓄水两大杯才能略微缓解。口水粘稠度还是很高，搭上感冒发烧加点痰，简直媲美万能胶。他试过催吐自己：用手伸进喉咙，拨弄竖在喉咙口的垂体，胃像收到警报，汹涌的潮水涌向喉头，喷射出来温热的液体；如果刚吃过饭就催吐，还会有一些包裹着银丝的固体残渣。但丝线数量较少，几不可见。

直至他又一次借酒浇愁浇多了之后，才发现呕吐物跟清醒状态下的相比，仿佛会发生质变。呕吐物中不见其他杂质，仿佛有丝线，卷成一团。可能由于这次喝的是啤酒，丝线呈小麦色，质地偏软，像橡皮筋一样可拉伸。小查仿佛抓到了规律，第二天买了各种类型的劣酒来实验，仿佛欧洲中世纪的炼金术士。学校小店与他熟络的老板还不停的劝他“失恋而已，不要沉迷酒精......”一周后，得出结论：

“实在喝不下去了！”每天脑袋嗡嗡的疼，躺下就起不来，屁股像被楔了两个大钉子，趴在床上一睡就是一整天。

于是，决定暂时戒酒，以观后效。

二

毕业回家，小查一时找不到工作，又感到还没充分发掘自己的潜力，所以就又重拾酒精。

家里人非常担心。小查在家每日醉酒，有时还满怀期待的抠自己的喉咙，吐出一团团的线。好说歹说哄去医院也没检查出个所以然。“别整这没用的了，我去省城医院看过，医生说没检查出啥毛病。我被蜘蛛叮过一回，我要把自己潜能全部发挥出来”，小查神秘的笑对家人的担心。虽说文明发展至今，迷信已经不流行了，但谁也搭不住这架势啊——不只每天喝酒，清醒时说话也前言不搭后语，什么蜘蛛什么潜能开发......“这孩子莫不是疯了吧！”

家里人病急乱投医，找到一偏僻乡镇里看邪病的，诉说前后原委。

“看来是被蜘蛛精附体了！”

“那大仙，有没有破解方法啊？”

“当泼以黑狗血。”

“这上哪买去啊？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啊。您这有卖吗？”

“没有，我这又不是狗市。没有的话，找一个黑驴蹄子塞他嘴里也可以驱邪。”

“我们同样没有，您看来也没的卖......”

“既如此，可以女人经血盖其面上。记住，一定要小心，可能会有危险。”

......

夜里，小查刚开发潜能结束，躺在床上准备睡觉。查小妹背着手走进小查的屋里。

“哥，还没睡呢？”

“嗯，干啥啊？”

查小妹二话不说，把一张新鲜出炉的卫生巾捂在了小查的脸上。小查先是以为是妹妹怕自己喝多了，拿热毛巾给自己擦脸，于是闭眼安详的躺着任其摆布。浓重的血腥和尿骚味往鼻子眼和嘴里钻去，小查本能的挣脱开，定睛观瞧：查小妹正拿着一个中间沾满暗红鲜血的白色宽条十字架，神圣又慌张的望着自己。小查立刻明白了小妹拿着什么东西。翻身下床，拎起床边的板凳向查小妹冲去，伴随着愤怒的喊叫。查小妹一边躲闪一边喊：“快来帮忙啊，蜘蛛精现原型了！”

是的，任何人被糊了一脸宽条带血十字架都会炸毛。

三

家里闹得天翻地覆，一直以来的潜能开发也不见成效，不仅不见成效，酒量还越来越好了，自己越来越难吐了，吐出的东西也越来越正常。小查深感恐惧，自己苦苦训练了两月有余，为何本领不进反退？

家人毕竟还是不放心，既然邪病治不好，只好找来小查的朋友，询问小查潜能开发始末。得知缘由后，大家一致认为，病根还是在王小姐身上。大家决定给小查介绍一个女朋友。

一见面就和对方对上了眼。小查这顿饭吃的是欢天喜地。他和姑娘十分投缘，之前那段神奇的经历、黯然的分手，为小查披上了一层神秘、忧郁的伪装色，牢牢抓住了姑娘的目光。双方迅速投入了爱河。

四

小查婚礼现场。

大学同学起哄：“小查，你之前一直号称自己是中国蜘蛛侠，一直说蜘蛛在召唤你，我们都以为之后只能在精神病院看到你呢！之后你就开始酗酒，寝室同学都排值班表来照顾酒醉的你了......”

“对啊，你一直说自己逮了个蜘蛛，我们就看你天天拿着个空鸟笼自言自语，把我们吓得够呛。小吴你还记得吗？你俩以前是特别好的朋友。自从你上次被狗咬了，住院醒来之后说自己成了蜘蛛侠，还老调戏小吴，吓得人家至今都不敢搭理你，哈哈！你这婚是怎么结的啊？哎呦，嫂子对不起，我说多了，不过您也真是勇敢......你见过有人被狗咬了吓得住院的么？嫂子，你见过有大男人被狗咬后，吓得天天呆寝室里织毛衣吗？”

“嗨，过去的事别提了。我之前被蜘蛛咬了是真的，我每天喝酒是为了开发潜能，成为更好的自己，拯救世界！但那天和你们嫂子见面，把拯救世界这茬子事给忘了。那天，我点了一烧鸡，那鸡特别新鲜，刚动筷子，鸡就叨了我一口！之后我就不会吐丝了......鸡是蜘蛛的天敌啊！”

......

当天，心理学在读研究生王小姐，酒后躺在男朋友的怀里，含泪聊起往事：

“大学时谈了个男朋友，对我都挺好的，就是个子有点矮，我家里人十分反对。后来他竟然打电话骂我妈，骂的特别难听。从那时起我就决定分手。我知道和他分手绝不容易，我了解他的性格。他是那种一根筋的人，一条道走到黑......我以前对催眠特别感兴趣，从各种地方搜集资料来自学，于是我就试着对他进行了催眠......但是我不会解，把他搞的疯疯癫癫的，也算是为我妈报仇吧。之后我借故和他分手了，一直不敢和他联系，今天我听到他结婚的消息，特别高兴，也松了一口气。你不会觉得我狠毒吧......”

“不会，你忘了我是谁吗？我是钢铁侠啊！我有钢铁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