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欢喜,胡欢喜。
十三岁前,我叫欢欢,我有一个小我一岁的妹妹,叫喜喜。
那年的除夕夜,我妈给了我十块钱,让我领着喜喜出门买烟花。
熙攘的街头,我一个转身,就再没有见着喜喜了。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放过烟花。
第二年,我妈替我改了名,周欢欢成了胡欢喜。
对了,我妈姓胡,我爸姓周。
在我成为胡欢喜前,他们在民政局将大红的结婚证换成了惨绿的离婚证。
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第一章
我和大姚逛街的时候,无意间瞥见班花顾蓉蓉和一个满头黄毛的瘦高个手牵手坐在路边吃烤肉串。
那场面,就跟林黛玉翘着脚一手拎着酒壶一手捧着猪肘子一样不和谐。
因为堵车,回到学校时,晚自习已经迟到了。
匆匆忙忙赶到教室,就见班主任环抱着手臂站在门口,椭圆形的镜片反射出森森的寒光。
“姚小桐,你真是好样的,自己不学习就算了,还要带坏同学。”转身看向我,“你们两个,在门口罚站一节课。”
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柔弱的喘气声。 “老师,对不起,我去买辅导书,迟到了。”顾蓉蓉弱柳扶风得小跑而来,手上竟然真的捧着崭新的辅导书。
“没事没事,为了学习嘛,老师理解的,快进去吧。”
说完和顾蓉蓉一起进了教室,留下我和大姚瞠目结舌得站在原地。
“她嘴角的孜然粒都没擦干净!”大姚忿忿不平,对着窗户的反光顾影自怜,“真是长得好看到哪里都吃香。”
我情深意切得安慰她:“从现在开始存钱,存到大学毕业,应该够整容了。”
她对着我翻了个白眼,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正是不久前我们在街上看到的顾蓉蓉和黄毛。
“你说我把这张照片贴在黑板上,会有多轰动?”
我说:“你别,咱不能干这缺德事。”
她撇了撇嘴,埋怨我无趣,随即低下头来,神情有些怔怔的,我没多大在意。
让我没想到的时候,那张照片并没有贴在教室的黑板上,而是出现在了学校食堂的公告栏上,一排十张,整整五排。
手机的像素虽然有些模糊,但依旧能认出那是顾蓉蓉。
公告栏前,黑压压的一片人。
那天下午,顾蓉蓉的父母来学校接走了她。我看着她眼眶通红得走出教室,心底像打碎了五味瓶,愧疚与不安糅杂着,久久未消。
大姚请了一个下午的假,回到学校时已经是最后一堂晚自习。 教室里安静得只听得见纸张翻动的声音,我埋头做英语习题,内心乱糟糟的,写完才发现错的离谱。
这时手臂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是一小团纸,不偏不倚得落在桌子上。
是大姚丢来的。
我拿过展开来抚平,上面写了三个字。
‘不是我。’
我转头去看她,她就这么盯着我,眼里亮晶晶的,丝毫没有回避的神色。 我选择相信她。
一个星期后,顾蓉蓉回来了。
那时恰好早操时间,教室里空荡荡的,我因为例假留在教室里做试卷。顾蓉蓉走进来时我正对着窗外发呆,听到动静回头,四目相对的一刹那我虚虚得低下头去。
倒是她先同我打招呼,彼此笑了一笑,再没有任何交集。
那时临近高考,班级里对于顾蓉蓉事件的讨论只持续了很短一段时间,而因为顾爸爸的关系,学校决定不做记过处分,只在大会上口头警告。
一段风波总算过去,我也拿到了第二次模拟考的成绩,分数稍稍有些提升,但离A大去年的分数线还差了几分。
令人意外的是,向来稳居第一的顾蓉蓉这次却掉出了前十,于是我就从万年老二升到了第一。
名次榜一公开,全体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无意得在我和顾蓉蓉身上飘忽游移,我自问这第一受之有愧,况且成绩也并未达到目标,所以心里高兴不起来,只是闷闷得埋头看书。
模拟考后就迎来了寒假。
放假前班主任照例给我们开会。 “......即便放假,也不能疏忽学业,你们已经高三了,高考迫在眉睫,一定以学习为重。这次模拟考的成绩我看了,个别同学不要因为名次上去了就得意忘形......”她说这话时目光分明落在我身上,不带一丝避讳。
好在我也十分习惯了。
是在高一的时候,班级里开始流传我妈傍大款的消息,几天后,在我将一个满了的垃圾桶扣在一个正绘声绘色得描述我妈是怎样被原配揪住头发在街头暴打的男同学头上后,这些流言戛然而止。但所有人态度的转变,是十分明显的,包括班主任。
那时候,只有大姚愿意陪我说话。她因为脚摔伤,留级一年,进了我们班。她总说,“那帮毛头小孩太幼稚了,可欢喜你不一样,你身上总有一股特别的气质。”抓耳挠腮了半天,终于想起来,“少年老成。”
于是我和大姚,一个自卑,一个自傲,像两株水草,孤独得相依了三年。
我提着大包小袋的行李,艰难得穿过校门口拥挤的人潮,往一条鲜有人迹的小路走去,小路很长,我拉着行李箱的手冻得通红,只好左右手交替放在嘴边哈气。
小路的尽头停着一辆宝马车,我妈坐在里头,低着头看手机。我敲了敲车窗,她头也没抬得开了后备箱,我将行礼放妥后坐进车里。
一路上她的手机一直在震动,她看了一眼,干脆关了机。大概是觉得车内太过安静,她开始询问我的近况。虽然不知道她有没有在听,我还是一五一十得回答她。
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开了一路,刚到家大姚就打来电话,约我晚上老地方吃夜宵。 我回家换了身衣服出来,看见我妈还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
“妈,我出去和朋友吃个饭。”
“......哦,路上小心。”
我到的时候,看到大姚身边坐了一个男生,有些意外。
坐下后,大姚扯着大嗓门轻车熟路得加单:“老板,这里再来五十串羊肉串。” 随后站起来给我介绍:“这是欢喜,我现在的好姐们。”拍了拍男生的肩膀,“欢喜,这是林盛屿,我爸战友的儿子,从小带着我玩,现在在A大混得风生水起。”
我和林盛屿相视一笑,算是打过了招呼。
那一顿我吃得很尽兴,末了拿手抹了抹嘴角,心满意足得打了个饱嗝,感叹道:“想到以后上大学了就不能常常来这里吃烧烤了,我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说到这里,我和大姚又不免要含泪相拥感概一番。说到伤心处,大姚拍着桌子叫上来一打啤酒,“嗤嗤”开了两罐,递了一罐给我。
“来,我们走一个,为咱们三年的感情。”说罢一仰头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半。 我见她这样豪爽,那句不会喝酒只好吞回去,一咬牙也灌了一口。
那是我第一次喝酒,我不知道啤酒这么苦涩,一入喉就呛出来大半,呛得泪花涌上来,只好随便拿了些吃的往嘴里送,没成想是大姚叫的变态辣鸡翅,又是一阵鬼哭狼嚎。好一会才缓过来,眼泪汪汪的抬起头,却见大姚咧着一张嘴拍着腿笑的不能自已。
“损友”我咬牙切齿。
“蠢货”大姚嬉皮笑脸。
吃饱喝足,林盛宇开车送我们回家。大姚就住在附近,很快车上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林盛宇的车开得很稳,一路上几乎感受不到任何颠簸。车上开了暖气,烘得人昏昏欲睡,也有几份酒精的作用,我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了半个多小时,我被一阵震动惊醒,是林盛宇的手机。他拿起来看了一眼,眉间皱了皱,很快挂断。
我看到后视镜里他墨沉沉的双眼,这才发现,他很好看,是那种安静中透出一丝丝忧郁气质的男生,像我挚爱的金城武。
他看到我醒来,微微一怔,说:“你没有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只好四处转了转,等你醒过来。”
我看了看四周,告诉他,他开错方向了......
那天晚上,我回家迟了。一进门就被我妈拉住问话:“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刚开车送你那小子是谁?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他叫什么名字?住在哪里?什么工作?”
是不是所有的爸妈都会半夜偷偷扒在窗户上辨别出二十几米开外的车上的人是男是女这项特殊技能?
我看着她脸上分明的渴望八卦的神情,如实回答:“那是一个朋友的朋友,不是男朋友,刚刚开错路了所以回来晚了,其他的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我妈显然对我的回答很失望,撇了撇嘴,垂头丧气得坐了回去。 我余光瞥见茶几上一条被随意摆在果盘上的钻石手链,问:“张叔叔今天来过了?”
“听说你放假了,特意给你送了零食和礼物来,我都放到你房间里了。”我妈对着我房门努了努嘴。
张叔叔就是那个被我扣过垃圾桶的男生嘴里的大款,我上初中的时候我妈在当售房员,张叔叔来买房,是我妈接待的。
我妈生我生的早,在当时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岁数,加上面容姣好,保养得当,看上去比同龄人要年轻漂亮许多。而张叔叔那时四十出头,有家室,老婆是年轻时相亲认识的,十几年来吵吵闹闹,仅有的一点感情已经消磨殆尽。
一来二去,这两人就陷入了爱海。
我一度认为我妈是为了钱才和张叔叔在一起的,我们现在住的房子,开的车子,我妈的保养品化妆品首饰以及我的学费,都是张叔叔给的。
直到后来我妈告诉我,她喜欢张叔叔的一切,温柔,包容,善良,包括多金。她说,她在他面前可以放心得做个女孩,而不是刀枪不入的女人。
我上高一那会,张叔叔的正室来找麻烦,那会我妈正在步行街买张叔叔的生日礼物,刚出店门就被人薅着头发推倒在街上,还没反应过,巴掌劈头盖脸得打下来,我妈没吭一声,只是紧紧得抱着头蜷着身子,任由他们踢打辱骂。
很快的,张叔叔就离了婚,但我妈也没因此就被扶正。这些年张叔叔送过我妈玛瑙手串,钻石项链,珍珠耳坠,堆满衣柜的名牌包包衣服。
却没有一枚简单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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