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改变,和一个人的腐败一样,都应该是由内而外的。
七月的第一个周二,六点钟的清晨,太阳一如既往地斜着涌进房间。又是重复的一天,我心想。
坐在镜前化妆的时候,有那么几秒钟的怅然,不过片刻,太阳已经爬得老高老高了。2019年只剩一半了,我已经25了,爸妈老了。
去年九月份来到这个城市,生活方式和生活节奏的改变让人措手不及。坚持半年的健身本想着暂缓几天,结果变成戛然而止。日更打卡也在今年某个月中断。
果然放弃是比坚持容易得多的事情。要重新拾起一个习惯,再次养成,很难。
我希望我没有放弃,也希望我能早一点从头开始。这样的想法持续了很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真的很有道理。一个人在舒适圈里习惯了的,如同温水里的青蛙,麻痹掉自己的神经,这何尝不是一种慢性自杀。
周二早晨的八点半,简单地吃过早餐,奔向纷杂的地铁站。收起太阳伞的那一瞬间,地铁站的空调风袭来,我差点要流泪,仿佛我失去自己的外壳,如同蝼蚁要在地下穿梭。
人,人,人;袋子,箱子,包;腿,鞋子,地板。所有的一切互不相扰,井然有序,却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在地铁关门的前一秒,被一个妆容精致的女孩子挤得踩到后面人的脚。我突然讨厌那顺滑的披肩长发,也讨厌那香水味道和狡黠的眼角。我本来最喜欢,精致的女孩子。
在这样晴朗的一天,每个人带着每个人的疲惫出发。我对他们曾经经历的,正在经历的,再提不起一点兴趣。我关心爱心座椅上爬下来的宝宝在想什么,我在想这一天要去哪里找一点慰藉。
人在难以做出决定的时候,习惯就挥动它的大刀,斩断那些不确定因素,支配着身体按照惯例行事。
图书馆门口已经两队合成了一队开始进馆。队伍倒没有太长。我想起上个月的这个时候,高考前一天排长队的那些青春脸庞,他们去了哪里,他们是否如意。
人真的要很努力,才能在做某些事情的时候不那么费力。这很重要,因为日复一日的费力,足以把一个人推入焦虑的深渊。少年不知愁,少年的伤感不是焦虑,所以少年的焦虑也显得幸福。
七月的燥热如同一张大网,我们是热空气里逃遁的海鱼。在这个夏天,我身心俱疲却难以入睡,重金换了一整套睡眠装备,怡然在梦靥中醒不过来。
每一天我渴望睡觉,每个夜晚我害怕梦的到来。
大一那年的夏秋季节,刚睡二层上铺的自己,每天晚上扒着墙睡,总是在凌晨三到五点醒来。那个小城总是下雨,沙沙沙沙,窗外的香樟树叶被雨水冲得翠绿。
那时候我醒来,从枕头下拿出张爱玲,就那么就着手机屏幕的光,直到天际泛白。那胡琴不止拉了一宿,它一直割着我的神经,断断续续。
城市没有夜晚。
我会在突然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时候。房间一样的熹微,窗外一样的窸窸窣窣声,空调机的声音,滴水的嘀嗒声,电子产品的喧嚣声,吵架的声音,醉酒的大哭,刚下班的放歌……
城市。
我在二楼避光的桌子坐下,在靠近天窗,靠近书架的位置。那位老人已经开始看书,他坐在那里的样子大概就是睿智,我不想称之为老人,但是他头发花白。我敬重每一个端坐的长者,也敬重他们的白发。
这一天读了半本海明威。
从《乞力马扎罗的雪》到《决战前夜》,我多么希望我读的是那一篇耳熟能详的《老人与海》。硬汉海明威没能给我力量,他把向海里金鱼求助的我,拖进大海的漩涡。
我陷入无能为力不对等的深爱,我陷入人性的叵测和生活的艰难,我陷入生与死的迷雾不知所措,我被巨大的恐惧笼罩却无可奈何。仿佛四周都是巨浪,是海啸狂风,是悬崖深谷,我乘着破烂的小船,船的另一头是凶恶的鬣狗。
漂流。漂流。
图书馆的冷风往后背猛吹,我从头冻到脚。走到厕所,鸡皮疙瘩也没有消退,如同后背晒黑的两道印一样顽固。
我多么喜欢大海。
我喜欢趴在游泳圈上,闭上眼睛,任海浪把我冲到沙滩上,也喜欢在海水里浮沉。海水灌进我的鼻子眼睛嘴巴,我从来也不流泪,只是大笑。我们都已经是个大人了。
爸爸说,只要他还在,我就永远是个孩子。他努力帮我经营着我所有的事务,可他还是看透我的疲惫。没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让父母眼睁睁看着孩子长大,去承担那些他永远不想让孩子经受的负面情感。
我一直想要长大,成为一个可以依赖的,名副其实的大人。
“关键在于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陌生人三言两语的劝告,让人醍醐灌顶如获新生。
一个人的容光焕发是从内而外的。
当一个人走路都带着风的时候,他就无所畏惧。
晚饭后出门散步,回家吃了点水果接着健身。汗水打湿我短短的头发,后脑勺的发丝变得扎手。我想把头发剪剪得更短一些。为什么女孩子就一定要长长的头发和白白的脸呢?
十二点,新的一天。窗外雨水嗒吧嗒吧敲打窗户,我知道,这一天将有所不同。我终究会比太阳更早出门,等待我的将不是人群,而是清风,树绿,天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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