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傅青岩
以后人生许许多多的日子，我都会亲切而又哀伤地想起您！
2017.8.24 星期四 晴
我们的一生，应该是由很多一个又一个的节日串联而成，这些节日有平凡的或是特殊的，喜庆的或是悲伤的。
那些陪伴我们生命成长很重要的人，有一天离去了，清明节就成了我们追忆哀思他们的日子。在这一个节日里，生者与逝者魂灵相交，互诉离殇。
我的奶奶是在2015年七月初二晚上六点左右逝去的，七月初十是她八十七岁的生日，只差七天。
那天傍晚，她说肚子不饿，不想吃晚饭了，便自己回到房间，擦洗过后上床睡了。睡觉之前她像往常一样，从嘴巴里取出假牙养在清水里，再摸出枕头下的梳子把一头短发梳得服帖了才就寝，她就这样在睡梦中去了。
小叔吃完饭，像往常一样去她房间和她说话。小叔说，我看见她睡着了，就叫她妈，妈呀，可是她就是不答应我了。
她躺在那张矮床上，面容安详，炎热的七月夜晚，房间里只剩下那把爸爸给她买的，陪伴了她十几年的酒红色鸿运小电风扇，咣咣转动响着的声音。
以前奶奶在世的每一年，我过清明节与平常的日子没什么不一样。我从小是她带大的，很多年的清明节我们是一起渡过的。
因为爸爸和叔叔他们长年都在外地做生意，在她腿脚还利索的年纪，每年清明节都会带我去给爷爷上坟，有时候姑妈和我们一起去拜祭。
村里的墓地在村子的东南方向，与邻村隔着一条河，去墓地要从一片一片的庄稼地里穿过。
我们走在弯曲狭窄、青草丛生的田埂上，姑妈和奶奶走在前面说话，我蹦蹦跳跳的跟在他们后面。一路上都盛开着星星般的小花，黄的、紫的、红的、蓝的，随便一个旮旯里都生得春意盎然。
每一种花儿我都掐几朵拿在手中，但花儿拿在手里很快就会焉掉，不好看了我就把花扔了，又去拔茅草吃。
我们那里有句谚语说三月三拔茅毡，就是找这种茅草中间的草絮子吃。
这个时候的茅草又青又嫩，我在草丛中专挑差不多只有十几厘米长的茅草，把中间的芯拔出来，再剥开外面的草皮，会露出一条像棉花一样软软细细的泛青的草絮，放在嘴里嚼，带着甜甜的青草的味道。
茅草吃腻了，我又看到了毛耸可爱的蒲公英，一路上所有看到的成熟蒲公英，都被我摘下来了，鼓起腮帮子一吹，它们的种子就在阳光下被风带走了，我望着这些没有翅膀的小精灵，直到再也看不见它们。
在后面掉队太远时，奶奶会催我跟上，她和姑妈会在自己种的麦田或是油菜籽地等我，观察庄稼，估计今年的收成和谈谈农事，因为清明节后就可以下秧苗了。
清明正是麦子开花授粉的时节，还不饱满的麦穗上挂着很多淡黄色细小的花粉，偶尔会看到勤劳的早出的蜜蜂麦穗间穿梭忙碌着，阳光下空气里漂浮着暖暖的花香和青草清新的味道。令人迷醉的金色油菜花已谢尽，绿色的油菜籽颗粒还不饱满。
再往前走一段路就快靠近墓地了，这里的田地离屋舍太远，路窄又不好走车，加上那时化肥和拖拉机还不普遍，所以这一片的田地比较贫瘠，冬天的时候大家会在这里种一季紫云英，来年作绿肥。
春天的时候，紫云英像是从土地里冒出的无声的烟花，盛开在风中的焰火，天真烂漫，随风招摇着。
这时候，我一定会跳下紫云英田地，在这浓墨重彩的画田里恣意快活地打滚，奶奶会呵斥我弄坏了人家的庄稼，我很不情愿的爬起来，掸掸衣服的泥土和草籽，又跟着她们往墓地走去。
在一大片坟地里，我很容易就找到了爷爷的墓。从小就听奶奶说，爷爷的坟头上有棵小杨树，太爷爷的坟最大，太奶奶的墓是最小的。
那时候年纪小，无知也无惧，更没有半点悲戚之情，我只是默默地看着奶奶和姑妈蹲在爷爷的坟头化元宝黄纸和冥币，她们神情凝重，不再似之前那般温馨地交谈了。
等所有的祭品烧尽时，奶奶便叫我跪下磕头，奶奶总会说，你叫爷爷保佑你清气（身体健康的意思）平安，学习进步，我顺从地对着爷爷坟头小声说一遍。
而奶奶却大声说，老头子，你也保佑你的儿子们在外顺顺利利，生意兴隆，赚了钱过年回来再到你坟头上来孝敬你。
祷告完后是点一小串鞭炮，给爷爷上坟算是结束了。接下来我们拜祭太爷爷和太奶奶，然后从原路返回去。
从去年的清明节，我便有了悲戚。虽然也明白，应该看开生老病死的轮回，奶奶年纪那么大了，终归是会走的。
她曾经说过儿女子孙大多都在外地，也许她临终时，我们可能不能全部赶回来守在她身旁，她是想在她闭眼时再看一看她的每一个至亲啊！
在她下葬后我去了广东，经常会做梦梦见她。梦见她还是老样子，梦见她拄着拐杖，梦见她对我笑，却不开口同我说话，我知道她是想吃芝麻糊，以前在世上，我常买给她的。她总是不好意思地说，这人老了，倒还像个小孩啦，啥都想吃！
梦见她年纪大了走不动了的时候，就坐在门口，眼睛却望着大路盼我们回来的样子，还有一次梦见她，她感觉很冷，那时候是冬天，广东温暖如春，老家在下着大雪。我醒来忍不住痛哭，因为千里之外冰天雪地，只剩一座孤坟。
今年已是奶奶去逝后的第二个清明节了，我像去年清明节时一样，怀着无限哀思来拜祭她，虽然阳光明媚，家乡的风光还是如画卷般美丽，可我再也没有孩提时无忧无虑玩耍的心性了。我重复着她以前教我的拜祭礼节，终于体会到了古人诗中“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心情了。
拜祭礼毕时，我给奶奶磕头，然后对着长满青草的一堆黄土说，奶奶，孙女很想你。不只是在清明节，您的祭日、生辰、中元节，以后人生许许多多的日子，我都会亲切而又哀伤地想起你！
写于2017.4.3日清明节，今天是奶奶两周年的祭日，发此文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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