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白之间——记苏崭。
文/莫落血棠
——“我们苏家从来都没有废物!也不养废物!”
——“哥…我会跟着你,一直跟着你!我一定会把你的眼睛治好!”
——“花?恐怕你的那盆花,活不了了。”
——“哥,你看不见的颜色,我来告诉你…从我背叛了苏家开始,我就没想过回头了…”
——“哥!快走!离开苏家!去过你想要的生活!”
正文/
四方院落,眼睛因昼盲而不适的孩子用黑缎蒙着眼睛站在中间,这是一个封闭的小型演武场一般的地方。
“苏崭哥!”墙头上的男孩轻声叫道,然后一个利落的翻身跃了进来。
而中间的孩子却忙于应对周边的暗器,无从适应的强光下,只能想尽办法在看不到的地方用尽力气生存下去。
身子一转,一枚暗器便在指尖落地,男孩看的呆了,静静地站在原地。
他是苏家最棒的孩子,而他眼前这个人,是被囚禁在这一方世界的人。
因为苏崭的父母死了,在自己父母尸骨未寒的时候,他却只能在这里待着,因为他将是苏家的死士,也是唯一一个有资格继承老爷子军衔的人,更是未来家族联姻利益的一枚棋子。
苏未却知道,他这个哥哥,有眼疾。
一个在白日里受尽光芒灼痛的人,一个这辈子可能都看不见色彩的人。
苏崭停了手,淡笑着看向苏未的方向,轻声道:“你又来送东西?”
“啊?嗯!”苏未回神,小跑过去把手里的东西交给苏崭,“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糕点。”
苏崭问:“又是顺路?”
苏未沉吟了一会,急忙说道:“嗯!顺路!啊…我得回去了!”
那时候苏崭觉得,在这个世界里,苏未阳光下的笑脸,就是他此生唯一的色彩。
“大少爷,您不能出去。”拦在门口的人尽职尽责的面瘫着一张脸,一副免谈的样子。
“让开!”苏崭攥紧了拳头,迎着对他来说刺目的阳光,看着不远处他一直当作是目标的人——他的爷爷,苏家的家主。
“苏家从来都没有废物!也不养废物!”
“可是爷爷!究竟什么才是有用?!为国效命捐躯?难道你们走的路我们这些后辈就一定要再走一遍吗?!一定要为一个死了之后才能得来的名誉而赔上全族的性命嘛!”
那是苏崭第一次有了反逆心,可是换来的,只有苏家家规的严惩。
昏暗的房间,苏崭的上身遍布鞭痕,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月光,那又有什么区别吗?对他来说,不过是一片黑白色。
“哥…”苏未从窗口小心翼翼的探出头,然后钻了进来,也不知牵扯到哪处伤口,疼的直皱眉头,却仍笑得好看。
“……”苏崭没说话,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伸出手。
苏未自然而然的牵住苏崭的手,走到他身前蹲下来看他:“听说你今天驳了老爷子,挨了鞭子。”
“嗯,因为你。”苏崭看着苏未,“因为你不想当兵。”
“对,我不想,我想学医。”苏未笑得好看,“我去当军医,哥…我会跟着你,一直跟着你!我一定会把你的眼睛治好!”
“挨了顿打,还不长记性?”苏崭勾了勾唇角,“想是你爹打的还不够重。”
“我这个人啊,积极认错,死不悔改!”苏未笑的开朗,“我认定的事,一定要做到!”
仿佛是一场郑重的仪式,两个少年的心在此刻靠近,月光下的一字一句,都好像是用生命起誓。
苏崭从未离开过这个院子,苏未是他生命里唯一的色彩。
他不知道那是什么颜色,但看起来总是那么好看。
苏崭连同苏未等同辈苏家孩子被硬塞进了军校,全仰仗老爷子的名头儿,但凡是苏家的,基本上就可以横着走。
苏未这边,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倒真如他所说,积极认错,死不悔改,见真收不住,就由他去了,苏未终是如愿以偿学了医。
军校纪律严明,训练如火如荼的进行着,苏崭习惯了高强度的训练,所以倒也不担心。
三年了,和个子没怎么长的苏崭相比,苏未倒是窜的比他高得多。
而这个时候的苏崭,也因为眼疾严重,不得不提前退役,临走前,苏未问他:“你有什么打算?老爷子要是知道了…没你好果子吃。”
“出国。”苏崭默默把背包背在身上,揉了揉苏未的脑袋,“你好好学,然后来找我。”
苏未张了张嘴巴,把话吞进了肚子里,他想说,陪他一起去。
可是想想他去了也没用,什么也没学会,那就跟个废人一样。
苏崭踏上了去法国的飞机,一路平安,当他穿着宽大衣衫带着自己仅有的装备来到这个听闻许久的地方时,他的心里,什么感觉也没有。
这是一片贫瘠的不能再贫瘠的地方——布基纳法索。
战争和贫瘠,是苏崭对这里的全部印象。
他以South为名字,进入了佣兵团。在多数人眼里,他是一个沉默的可怕的来自东方的青年。黄皮肤黑头发和万年不变戴着一副墨镜看不清的眼以及从不离身的酒和双刀。
他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刺客,也是一位优秀的近身搏击者,而且是看起来相当睿智的一个人。
没多久,苏未也结束了学旅,以历练的名义找到了苏崭。苏未站在他面前的时候,总觉得苏崭有什么不一样了。
苏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过几天我得出任务。”
“什么任务?我陪你去。”苏未急忙说道。
“劫回被抢物资。”
那天,苏崭和搭档一起去采风,由于搭档是个美女,两个人很快就被“请”进了大本营。
“撕拉”…布料破碎的声音在空气中格外明显,苏崭被绑在角落,只能看见搭档被一堆人压在身下的模糊光影。
搭档挣扎着伸出一只手,食指和拇指按在一起微微错开。
“嘭”!仓库门被推开,菲比尔站在门口,看到搭档的手势脸色一冷。
“他们是谁?”
“是从外面带回来的夫妻…”
“蠢货!没看到那个女人的手势嘛?!”
“老大,这女人脖子上有朵花。”
苏崭撞开来看他脖子的人,手上一挣,挣脱了绑着手腕的绳子,右手一抖,一把匕首落在手心,刚起身就向着菲比尔冲去。
菲比尔一个箭步,抓住了苏崭的手腕,用力向外一掰,苏崭瞬间觉得冷汗涔涔,也不知道寸劲儿伤到了哪儿,整个手臂顿时失去了知觉。
“花?恐怕你的那盆花,活不了了。”
菲比尔钳制住苏崭,冷笑着说道。
苏崭转过头,墨镜早已不知道弄到哪去了,一双墨色般深沉的眸子直直的看着菲比尔,露出一个可谓是好看的笑容。
苏未在外面的接应点急得团团转,时不时从车窗探出头,问道:“拿物资的人都已经回来了,我哥怎么还不回来?”
话音刚落,一声轰然巨响,旁边的侦查员喊道:“有人引爆了事先藏好的雷。”
“Q他们还在里面!”
“快去人接应!”
冲天的火光中,苏崭扶着自己的搭档,跌跌撞撞的往外走,他的衣服已经焦黑,脖子上渗出血迹,脸上脏兮兮的,就连眼睛也似乎是被火光灼伤。
他凭着直觉找到了接应点。
他的搭档——Q.,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这场行动虽然成功了,但损失惨重。
小个子佣兵问他:“在引爆雷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苏崭卧在病床上,轻声开口:“心慈手软,只会一败涂地。不择手段,为Q报仇并带她回家。”
没人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他们都觉得必死无疑的局面,偏偏是这个人不顾一切的反扑。
自损八百,伤敌一千。
不可否认的是,苏崭已经不适合这里了。
他很自然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同每一位曾并肩作战的人拥抱告别。他喜欢这里一成不变的风,喜欢这里最烈的酒,喜欢这片土地贫瘠而充实的生活,喜欢这里这帮可爱的人。
布基纳法索的风在吹,他们唱着一直唱着的战歌,目送苏崭远去,鸣枪,敬礼。
这一别,谁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再见。
苏未握住苏崭的手,轻声说道:“哥,你看不见的颜色,我来告诉你…从我背叛了苏家开始,我就没想过回头了…”
苏崭一言不发,只闭着眼睛,半晌才开口:“回国。”
刚刚回国的苏崭选择去山上休养,休养为次要,主要还是避开苏家人。
起码现在,他还不肯回去。
苏崭的右手废掉,眼睛受损,休养的日子多亏有苏未在旁照顾,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一日傍晚,苏未火急火燎的跑回山上的临时住所。
“哥…不好了,我刚得到消息,苏家的人找来了,说…”
“说什么?”
“说找到你…格杀勿论。”
苏崭左手拿着的钢笔,在纸上晕染出一片痕迹,似是愣了愣,半晌笑了笑。
“我护送你离开吧。”苏未抓着苏崭的手臂说道。
然话音刚落,房子外头,燃起火焰,这火焰来势汹汹,从四周蔓延,向中间靠拢。
苏崭站起身,拉着苏未往二楼跑,可这火焰连带着爆炸,一路直逼而上,一点犹豫都没有——来不及了!
苏未一把将苏崭推了出去,大喊道:“哥!快走!离开苏家!如果你想要的生活!”
苏崭从二楼被推下,一个打滚,稳住了身形,而此时此刻,苏未的身影却被火焰吞噬。
一声爆炸,整个屋子发出濒危的巨响,烟尘四起,苏崭只能转身跑进树林里。
苏家的此行此举,是真真的让人心寒。
当夜,苏崭不见了,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而苏家,也变天了。
苏崭易容装扮,潜进苏家,却发现,苏未好好的站在那儿,成了苏家的当家的。
那一刻,苏崭觉得自己被骗了。
苏未的演技真的是高明,骗得他团团转,骗得他信以为真。
昔日的一切,竟然都是假的。什么陪在他身边,什么让他离开苏家,都不过是为了他自己能掌权所下的一步棋,一步能够让他顺利当上苏家的主人的棋。
苏崭想问,问问他为什么?他要这位置,他让给他便是,又何苦如此诓骗他?
苏未面无表情的接过苏家的家主令牌,站在台上,整个人,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
苏崭只觉得喉咙有些腥甜,他咽了又咽,还是有一抹血迹从嘴角渗出。
半晌,他蓦然笑了,转身离开。
这一次,苏崭彻底不见了。
他离开了本市,去了外市,好像这样,能让他忘记那些不愉快一般。可是没有,午夜梦回,他总能想起苏未的眉眼。
他在外市一无所依,却幸得一副好皮囊,便做一些下贱的勾当苟存。
白天打工,夜里却也不闲着,慢慢的攒下了一笔钱,又换了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了一家店。
起初还有人找麻烦,但奈于苏崭的战斗力实在太强悍,一来二去,也就没人找麻烦了。
人人都知道,苏崭开了家正儿八经的店,却也捏着黑道命脉。
那些过去,如同尘封的秘密,除了他自己,谁也不曾记得。
“我从不打女人,杀可不一定了。”
“我不杀你,我就活不下去。”
“即便手染鲜血,我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苟活在这人世。人世太苦,我也不求救赎。”
“你走吧,别回来了。我保不了你。”
“我的眼睛,只能看见黑白色,可我如今,却连白色也不愿再见。”
“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要活着。”
——苏崭。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