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有一位老人,上午坐在东边音乐学校门口,下午坐在西边快递柜的侧面。从我发现她的那一天开始,只要我出门就会看到她。她神情呆滞,黑瘦干巴的脸上布满了老年斑。我没有见她说过话,哪怕偶尔有家人在她的身旁。
我曾看见她一粒一粒地吃着玉米,我怀抱中的孩子曾不经意地向她招手,讲了几句婴语。我以为我们算是熟络了,我向她微笑,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有一天下午,我和孩子就坐在她旁边的运动场地上,她仍然坐在快递柜边的台阶上。运动场地上有很多老人,打牌的、下棋的、聊天的、活动筋骨的,但这一切好像都与她无关。阳光洒在她身上,竟显出一种特殊的老年美。
果不其然,有个老爷爷凑了过去,跟她说了几句话,又拨弄拨弄了手腕上的那块很显眼的金表,但她的表情依然毫无变化。老爷爷自讨没趣,拍拍屁股走向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牡丹牌香烟,消失在街口。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她不会说话,她也许就是不想说话了。
只是这些关于她的画面,我就已经脑补出很多个故事。曾尝试想把它写出来,比如她是如何的被孙子、孙女嫌弃,以至于不能呆在家;她如何如何的思念老伴儿,以至于白天不想一个人呆在家;她不适应城市里的生活,抑郁成这样。
但我一直写不出来,就好像缺点什么,我,并不了解她。直到今天看了《文学的日常》第二季第一期关于作家刘亮程和歌手洪启的访问,刘亮程的一段话让我突然理解了那位老奶奶的行为——其中一种可能。
刘说人老了有一样好,把自己一生中的事情都干完了,每天上午在东墙根晒晒太阳,下午去西墙根晒晒太阳,满脑子往事和想法,对这个世界再也没有办法(大致意思,非原话)。这位老奶奶或许早已经把她一辈子的话都说完了。
她只需晒晒太阳,最后再看看这个世界,然后平淡地死去。
有的时候我们想不通的事情,可能是因为我们的知识面不够,我们太低估某件事情,我们的思考只停留于表面,我们缺乏一种辩证的思维,我们太从众。
刘亮程和洪启一起去看了新疆的胡杨林,胡杨确实让人震撼。前些天耶殊陀尼诗社还发了一张胡杨的图片,我也有一种写诗的冲动来着,但我想大家肯定都是歌颂胡杨的。
就看谁会写,谁赞的最好,我没有真正的看过胡杨,所以只看网上介绍,我肯定写不出特殊的感情,写出来可能就有无病呻吟的嫌疑。
作为新疆长大的刘亮程和洪启,见过的胡杨肯定不在少数,可谓是熟之又熟。可洪启说他的歌中没有写过胡杨,因为他觉得他的音乐表达不了,或者不足以表达他对胡杨的这种感情和崇拜。
图|耶殊陀尼诗社刘说他也没写过胡杨,因为胡杨被写的太多了。他说一个作家应该是一个地方的全知者,包括这个地方的土地、气候、动植物还有民间知识,就像他说的这段关于胡杨的话。
胡杨根扎的很深,可以扎到地下七米深,只要七米深处有地下水源,它就能活。看过胡杨才知道,一棵树在这样的环境中生活多艰难。长不直,长不直也要长。那个拐可能是西风吹的,朝南边的这个拐可能是北风刮的。就各种各样的气候把一棵树造化的稀奇古怪,千姿百态。这活成这样没办法,只能活成这样。一半死了,一半还能活着。在我看来,胡杨就是一棵树。胡杨已经够累了,不要再把更多的东西附加在它身上了。
刘的话幽默又富于哲理,那位老奶奶何尝不是胡杨,我们又何尝不是胡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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