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立夏,校园里的金银花开的愈发艳了,沉甸甸坠弯了一片枝条,那明朗的颜色似要将绿色的叶片尽数遮掩,甚而遮蔽了一隅围栏。许是花本就在夜里散香,许是黑暗阻隔了视线,反而使得嗅觉更加灵敏了些,金银花的香味在夜幕下愈发浓郁,却也不刺鼻,而是一股清雅的幽香,勾得晚自习下课的学生们为她们停下脚步来。
这番本事,倒叫我想起去年冬日家中迎进的一株花妖来。
一株紫色的风信子,盛在有荷瓣状瓶口的细颈玻璃瓶中,显得剔透的很。说她是花中之妖,一点也不为过:
她开得比寻常的风信子要晚。当时家中的风信子不止这一株,另有两株粉色的,都先后绽了花苞。唯她,矜傲得很,不愿叫旁人窥探其容颜,久久不肯结苞。直等到母亲耐不住,以为她有缺陷要丢掉时,才不紧不慢地从叶片中抖擞出一抹紫色来。
她比寻常风信子要香。风信子的花香浓郁是其一大卖点,先前也有养过,有过体会,然,这株却有一股出乎意料的奇香,使得另两株在她面前简直不值一提。这香味浓得仿佛是只有人工添加才可能做得到,但其清新自然的味道又将这个猜想亲自打破。我对此尤是喜爱,时常去问,母亲便斥,说闻多了对身体不好,但她也常拿起花来嗅,这时候就把教训女儿的话抛诸脑后了。
她逝去得叫人措手不及,又是那般华丽。普通的花由盛转衰,会经历枯黄而至凋零,但她似乎不屑于寻常的生命轮回,或是不愿在人前展现自己的颓势,一身反骨,就要走一条不同的道路。于是,在一阵春风的吹拂下,她从高台上直直跳下,不带一丝犹豫,在最美的时候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玻璃瓶碎了一地,紫色的花和绿得晶莹的枝干倒在淌了一地的水中,仿佛坠楼的少女躺在血泊之中,壮烈而凄美。
处理完地上的狼藉,我盯着那一朵朵紫瓣白芯的花瞧,拿起来闻,竟还有浓香萦绕在鼻尖,鲜活得很。终是不忍心将她们弃之如敝履,让这香味中混进垃圾腐败的酸臭味,好笑地学起黛玉来,做一出类似“葬花”的事来——将她们仔细晒干、压制,做成书签和香包。可她终归是那傲气反叛的花妖,纵然背负几大本书的重量,也不肯弯低腰脊。无法制成干花,可保留的时间就不长了。一个多星期后,颜色消退、芬芳不再、香魂终逝。
可我仍会想起她娉婷傲立的一枝风骨,想起她良久不散的浓郁芬芳,想起她沉甸甸的一头紫钗。呵,她果真是妖,使我对她念念不忘。既是花妖,怎可能这般轻易灰飞烟灭呢?来年再迎一株风信子回家。
写此篇以寄花妖,冀来年再与香魂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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