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简介:该作品通过几个少年(何嘉慧、王凌云、何召弟、梁壮志、何碧莲与许方圆)的视角,向读者揭示当代乡镇中学生的生活以及所面临的种种问题,全方位的把亲子关系、师生关系以及同学关系展现开来,体现出即将毕业的他(她)们,纵然百般迷茫、困惑和无奈,最后却果敢地做出自己心灵的选择。
上一章回顾:选择(五十八)意外
许方圆丧父这件事,给三(6)班同学带来不同程度上的影响。王凌云也是受影响人之一。虽然没有在言行上表露过任何伤感的情愫,但他的内心,却受到了波动:一面同情许方圆,一面自我反省,从而觉悟自己很对不起王父。在此之前,因为在精神与物质上的向往与王父大大脱节,从而引发父子的背道而驰。即便回到家,俩人也总是话不投机。眼下目睹许方圆因失去父亲后变得郁郁寡欢,失魂落魄的样子,不由也黯然神伤起来,继而想起王父平日对他的种种好。
周五放学后,他背上书包,毅然踏上回县城新家的中巴。自从搬新家以来,他回家的次数便少了。对他来说,新家固然漂亮,但却没有丝毫的感情。他不向往城市的霓虹闪烁,却喜欢小资小调的乡镇生活。最重要的是,小镇上有他喜欢的人。
王母看到儿子的归来,喜上眉梢,像招待中央领导人一样客气又周到,这让王凌云感到浑身不自在,感觉自己就像被摆在客厅中间的财神爷一样被父母精心供奉着。不过他的心里还是有点欢喜的,因为体会了被爱的温暖。
王父的表现却和王母恰恰相反。儿子的归来,本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但看到王凌云像客人一样按门铃等待他去开门——王凌云并非想要父母开门迎接,只因上学时忘了带上新家的钥匙——不由鼓起一肚子无名火,立马拉下脸来,惊讶喊道:“哎哟!今天来客人啦!”
王凌云当然听得出王父的弦外之音,但错在自己,只好默认。
饭桌上,王母乐此不疲,一个劲询问儿子近期在校的情况(王父则像雕像一样,默默无语),王凌云的回答十分简言意赅:要么颔首点头,要么轻描淡写,从不多说一句闲话。不过,有好几次,他很想把许父不幸的遭遇告诉父母,却欲言又止。都说母子连心,王母见王凌云咀嚼饭菜的时候,一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拿起一只空碗给儿子添汤,一面放慢语气问:“听说,你有个同学的父亲意外去世了,对么?”
王凌云蓦地抬起头,用惊诧的眼神望着王母,心想,母亲的消息可真灵通,便停下筷子,怅然答道:“嗯,上个星期的事。”
王母沉吟片刻,黯然神伤地瞄了一眼碗里苍白的米饭,又抬头瞥一眼只顾夹菜吃饭的王父,叹气道:“我和他爸是高中同学,前两天买菜的时候,遇见另一个同学,听说了这件事,实在不敢想象。他是我们班最出色的一个,当初,大家都想把儿子送到城里读书,而他偏偏把儿子往乡下送,那时候,谁都不看好他这么做,但后来他儿子的努力和上进却证明了他的做法是对的,然而,人却没了。唉,这就是命啊,充斥着太多的不一定数……。”
王父心领神会似的抬头,用他少有的温和的目光望着对面的爱人,好像是在对王母说:“放心,我是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不会轻易丢下你们两母子。”再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按宿命论来说,人的寿命和他的责任感是毫不相干的。于是又垂下头吃自己的饭去了。
这时,王凌云看到,王母狠狠地瞄了王父一眼。心想,这便是一种在乎的表现。
王凌云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先是夹一块鸡肉放到了王母的碗里,然后又给王父夹了一块。
王母看了看碗里的鸡肉,又望了望凌云,喜形于色,连声对王父说“孩子他爸,你看,咱家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你以后啊,该省省你那套偏激的看法了!”
王父面如土灰,以示不屑,说道:“我哪是偏激了,本来就是他不对,我才批评他的,就拿上次转学的事来说——哎,不说还好,一说我就来气,且不说他漠视我的血汗钱,就单说我奔波劳碌好不容易给他折腾出一个转学的名额,他还死活不同意。你说,我该不该责怪他。”
王母知道王父是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人,虽然他说话的语气有些冲动,但对儿子是打心底里喜欢,只是不轻易表露出来而已,便说:“那不都过去了吗?你还说它做什么,再说,父子本来就无隔夜仇,儿子固然有错,也不至于让你生气这么久。想当初我违反父母的意愿嫁给你,最后他们对我,还不是照样和好如初,你又何必这样小心眼。”
王母这番话说得过多,王凌云显然只捕捉到了前尾,便断章取义,认为王父是个小气的人,只会心疼他的钱,大失所望,抿了抿嘴,赌气道:“上学的钱,以后我会还你的。”
“秋叶,你看看你儿子,他刚才说的是人话吗!我还没说什么呢,他倒是先发起火来了。”王父放下筷子,气得差点站起来。
“什么叫做我儿子,难道他就不是你儿子啦,你怎么老说这种话,你这人真是奇怪咯。”王母少见的大声回应道。
“你知道我指的不是这个意思,干嘛故意打岔,——唉,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王父是个拙于言辞的人,每当说不过王母的时候,必然会说“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这句话。
每当这个时候,王母便会抿嘴,露出胜利的欢笑。这让人意想不到,她平常对丈夫总是百依百顺的样子。可见,母爱的伟大。
可是,王母的做法对王凌云却起到适得其反的作用,王凌云本来就不想回家,是受到许方圆的影响,才恍然想起回家看望久违的父母。然而,看到王父对他的归来并没有表示太多的惊喜(其实他心里装满了惊喜),有所失望,加上听到王父旧事重提,而且还提到使他敏感的话题——“钱”字上,更加觉得伤感起来。眼下王母的袒护,不但无法消除他的负面情绪,反而给他增添了不少莫名的委屈。
“你们能不能静一静,吵死啦!”王凌云少爷脾气发作。
王父王母立马收声,都生怕王凌云因为不爽而逃回学校去。
但他们的想法显然是多余的。王凌云在家虽然以自我为中心,但经过两个月的独立生活,具体地说,应该是在他与何嘉慧的交往后,他便开始学会体恤别人。只见他主动打破短暂的沉静,说:“爸,上期填志愿表的时候,我报考了省中。”
“什么?这么大的一件事,怎么不提前和我们说一声。”王父一激动起来便忘了刚才所有的担心。
王母显然比王父要理性得多了,她用脚在桌子下面朝王父的脚尖踢了一下,让他少说一句,然后满脸堆笑说:“你爸爸的意思是,你应该和我们商量一下,毕竟中考这样的事需谨慎才是。”
“我知道,我很认真,也很谨慎思考过才填的。而我填的志愿都是自己最向往的学校。妈,你们觉得省中不行吗?”王凌云说这话的时候表情谦虚。殊不知,填志愿表的时候,他压根没有做出任何思考,而是对着何嘉慧的志愿表一字不漏地照抄一份。
“那是最好学校,我们不会连这个都不懂。你爸也就说说而已,别放在心上。对了,今天时间还早,一会吃完饭,咱们一家三口到公园散散步去。”王母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笑着建议道。
傍晚,地平面上夕阳的余晖温暖而不张扬。清澈透明的天空中独留一片淡淡的粉红色云霞,看上去温婉而绚丽。偌大的公园十分祥和。这显然是一个鸟语花香的季节,尽管夜色将近,公园里却依然显现出一派活力十足的样子。
一家三口并成一排漫步在公园的小道上,一面漫无目地闲聊,一面随心所欲地观赏四周的风景。
不远处的草坪上,几个小朋友一只手握着线棒,另一只手拉着风筝线,仰着头,张望着飘在高空中的风筝,自得其乐。随着手中的线,风筝越飞越高。王凌云禁不住驻足观瞻起来。看到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他回忆起自己快乐的童年来。顷臾之间,回忆的长河一直延伸到去年寒假前,写给何嘉慧的那首诗歌的桥段上,不觉莞尔一笑,想当时正是因为看到空中的风筝,触景生情,才就地取材写下了那首《假如》。
突然被一个惊叫声结束了他的思绪。
“啊,断线了,我的风筝断线了!怎么办?”他循着声音,看到一只风筝随着风越飘越远,直到视线模糊。低下头时,喃喃自语道:“断线有什么关系,只要人在一起就行了。”呢喃间,弯下腰去捡起那片被晚风吹下来的花瓣,摇了摇头,霎时流露一副失落而惆怅的表情,哀叹道:“花开花落,人去人留,世事无常也。”说完,径自走到附近的垃圾箱旁,轻轻一弹,便将那片早泄的花瓣弹进了垃圾箱里,从而完成了一项为花瓣找到归宿的伟大任务。
正准备小跑追上远去的父母时,突然发现父母熟悉的背影,显然被岁月蹉跎驼了。待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双亲的两鬓,都光荣地增添了几许银白的发线。尤其是王母,看起来比先前更加清瘦憔悴了,这在他回家看到她那对凹陷的眼窝时,便发现了这一点。此时芜杂的心情就像天空中浮现出的星星,悄无声息地漂浮在他的心田。以至他一路深情地凝望着自己父母日渐苍老的脸。
离开新家回到学校的那天早上,王凌云第一次早起为父母准备了一桌早餐,他目前能想到,并且能做到的便只有这些了。他打心底里感恩父母,却不习惯把“感恩”两个字挂在嘴边,似乎连“谢谢”这种客套的话语,用来对自己的父母说,都有种男生上女厕的尴尬和别扭。尽管他也明白,有时候适当的客套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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