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十多岁的我,生活在以快节奏著称的A城,就读于一所人们提起名字就会接连想到“三本”二字的大学。大概是高考的经历过于沉重,以至于模糊了微不足道的考试月份,写之前不得不特意查看了日历,脑海中的记忆开始慢慢浮现——六月,考试季,我们也叫它毕业季。随着又一个毕业季的离去,今年,本科批次合并的消息闹得沸沸扬扬,一时间席卷了众多网页。分数没有变化,学校的教学质量没有变化,成绩的高低悬殊依旧没有变化,抛开毕业证和学位证上面的印章,学识和就业还是把人们分成了三六九等。与此同时,严格定义上的三本大学,就算是消失了。不过在网上搜索关键词“三本大学”,还是会出现如下内容:三本大学读出来有用吗、读三本大学有出息吗、三本大学该不该读... ...的确,在99%的人眼中,渣学校意味着渣教学,渣教学意味着渣学历,渣学历意味着渣就业,然后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毫无意义可言。三本大学,终究还是没有摆脱被唾弃的命运。
过去的日子如轻烟,被微风吹散了,如薄雾,被初阳蒸融了。就像麦克福尔在《摆渡人》中写的那样:也许人只有在颠沛流离之后,才能重新印证时间在内心留下的痕迹。我所在的A城高楼林立。清早晨光熹微,雾气氤氲,夜幕降临时,灯红酒绿,车水马龙。来来往往的人群脸上不变的是漠然,脚下不变的是仓促。学生们渴望着通过高考离开身边唠叨的父母,一直南下去尝口广州的肠粉,家长们盼望着通过高考让孩子出人头地,未来有份稳定的收入,自给自足。这里的三本学校很多,和一本一样多。但是很贵,学费大概是一本学校的两倍,尤其是艺术专业,最高可以达到同院校普通专业的四倍。
我从小开始学画画,大概五六岁,那时候画儿童画,用油画棒在整张纸上乱涂,还在宣纸上练习过“泼墨”。最开始在离家很远的少年宫学习,整个周六待在那里,很恬静很美好,有白色的山羊雕塑,有漫天飞舞的铅笔沫,还有中午我爸送来的肯德基。每周回家都能带幅作品,和爸妈絮叨着老师的表扬,心里美滋滋的。也学民族舞,还有游泳,还打羽毛球,也会用电子琴弹奏那么几首歌曲。秉承着我爸脑海中艺多不压身的观念,记忆中的童年不是在学着些什么就是坐在电动车后抱怨。等长大些,蜡笔变成了铅笔,开始学习素描。先画几何体,组合体,最后是头像,人像。也学色彩,人们俗称的水粉,偶尔还画速写,不过那时候画出来的比例总是不大对劲。就是这段日子里,我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接踵而至的批评,突然觉得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喜欢画画,可能是吃过的吮指原味鸡在作祟,十二三的我一点都不喜欢画画,只是喜欢鼓励和奖励。
十六岁决定艺考没有什么原因,一是深思熟虑后的热爱,还有也考虑到了以后的就业,当然了,前者是我考虑的,最终起大部分作用的还是后者。我觉得我爸妈是很开明的那类家长,给了我足够的尊重和理解以及时间去选择自己未来的人生道路,而且愿意为了我的选择去花费时间金钱,人力物力,毫无怨言。美术生在这个城市大致有两类学校可选择,一种是专业的美术院校,还有一种称之为综合类大学。综合类大学中,有二本,也有三本,但对于艺术类而言,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大一基础课,大二专业课,无论是绘画类还是设计类都是一步一个脚印由易到难一点点累积,并非像人们传统观念中--三本学校里都是些不学无术,混毕业证的人。有这种人吗?的确有,但不都是,至少我和我认识的身边的朋友们不属于这类人。
准备艺考之路,比想象中还要坎坷些,披星戴月的集训生涯就此拉开。时光周而复始,却再也没有给人重新开始的机会。
不得不说,艺术生的行囊,远不及那些说走就走的旅行背包来的简单便捷。一辆四轮可拆卸手推车,小车的铁架上方,是一个长方体大包--上开口,里面装着2-3个颜料盒、调色纸、调色盘、水粉笔盒、涮笔筒吸水海绵,最重要的,还有一大盒白颜料,正襟危坐在包的最上方,神圣而不可侵犯。两条两端有铁钩的绳子,用来固定包和车,空余的地方,用来塞椅子和画架。椅子和画架都是可拆卸的,各自放在黑色的长方形袋子中。身后背着一个包,里面有画板和铅笔盒。艺术生的笔盒,虽然脏,但其实很有讲究。各号笔,从H到HB再到B,外加几根特浓和亚光(分别为12B和14B)。笔的平牌也各式各样:三菱、中华、老人头、施德楼... ...一块软橡皮,一块硬橡皮,一块可塑橡皮,外加一块高光橡皮。大纸笔、小纸笔、软纸,稍许柳碳条和图钉加以点缀。紧接着是水粉笔盒:平铺背景的大刷子小刷子各一根,各号扇形笔,各号狼毫毛,还有那么几根大华虹,勾线笔,尼龙笔。每个人的画板,体现着自己的个性。有人喜欢在画板四边用各式各样的透明胶带进行装饰;有人在画板上用马克笔写下自己的凌云壮志;有人的板上沾满了平时训练时的铅和颜料;还有的很新,透明膜都没有撕。
在我高考那年,A城正实施着以综合分报考的政策,也就是高考成绩和美术考试成绩各占一定比例。成绩好,画技优异的人眼也不眨的报考了美术院校,与此同时,还有那么一大批人在两类院校间徘徊。成绩好的,远离美术这条路的心在蠢蠢欲动,以自己的高考成绩,报个二本计算机也足够了,为什么还要坚持学设计去一个三本院校。画的好的,文化课不达标,更有甚者面临复读。选专业还是选学校,二本还是三本,面子还是技术,成了报考前最大的纠结。其实有的三本大学中,不乏有一个招牌的艺术专业,比普通二本要好。
一个城市不过是几条巷道,几间房子和几个人的组合。没有了这些,一个城市如同陨落,只剩下悲凉的记忆。而那段忙忙碌碌的日子也是这样,没有了木质的书桌,没有了后桌突然踢椅子的震撼,没有了周围的一切,记忆开始朦胧,雾气氤氲。18岁的我,好像被命运开了一个大玩笑。
高考成绩足够上个A城普通二本大学的我,算上专业成绩,还是坠入堕落到了三本大学的深渊。那几天像是场漫长而又乏味的黑白老电影。漫漫长夜可以关了灯,躲在被窝里默默流泪。可是白天呢?没有暴瘦和猛吃,体重不多不少,刚刚够在床上蒙着头静坐。刚开始的几天,脑子里还有各种即将面临的问题以及对未来的规划,到了后来,大脑一片空白。失败的人大概是幻想不出一个成功的未来了吧。没有什么鸡汤,更没有什么毒鸡汤,我像颗易燃易爆炸的闷雷,无人敢惹,无人敢安慰。日子开始揉碎了撕成一片一片,从我头上一把撒下。每天只剩下一睁眼就袭遍全身的失落,对自己的自怨自哀,以及莫名四散开来的对身边人的埋怨。当我从这片阴霾中走出来后,了解到了身边其实还有很多类似的不甘心,大家明明都很努力,结果却不尽人意。虽然没有被安排的妥妥当当、四平八稳的前途,但我有选择未来的权利。总会发现社会的不公平,但当无权改变的时候,其实奋斗过,也很美好。更何况,我们有目标,有理想,心中有希望和爱。
大学生活还算理想。宿舍一共四个人,一个外省,两个都和我在一座城市,我们经历了一样的事情,最终住到一起的原因也都相仿。我学的专业,除去专业美术院校,这所人们眼中的三本大学排第一。三本学校中依旧有努力的艺术生正在早起晚睡的画图,一边开着熬夜脱发的玩笑,一边小酌保温杯里的咖啡。一杯敬阳光,一杯敬月光,没有故事也没有酒,穷的也没有人愿意跟着走。但每每思索起未来的道路,心中总有万千思绪涌动。没有因为身处三本大学自怨自艾,依旧认真奋斗着,我们不是就此失败的一塌涂地,不久后的考研就是契机,是又一次改变命运的转折点。动心的时候,万物复苏。什么都奔向欢喜。
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而是你记住了哪些事,又是如何铭记的。比如一片异国他乡的落叶,一抹和爱人共赏的斜阳,又或者,是一段故事,一份青春。
总想着作为一名艺术生,应该为我们这类人更正些什么,不说彻底改变,至少也要润物细无声地渗透些许。近几年,艺考的人数直线上升,但不是每一个走上艺考的人成绩都不好。心中有梦想,有希冀,不该遭到因为不理解而肆意蔓延的伤害。三本学校的艺术生,有那么一部分人,仍旧对自己的专业,自己的学校充满着骄傲,对未来的生活抱有向往,试图依靠考研为自己打响一场翻身仗。
我今年二十多岁。在一所三本大学读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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