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放学后,陈世哲惘然失措地彷徨在操场,越是空旷的地方就越是映衬了内心的渺小。他恐惧于不留退路的努力付诸东流,这样就连窝囊的借口都没有了,竭尽全力地奋斗就只是被打回原形。黑云从天边覆盖过来,仅有的苍白也黯淡失色。
陈世哲垂头丧气地往教学楼的方向走,一路返回教室,毕竟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不过是六点三十,他惊讶地发现一大半的同学已经在座位里复习了,边吃边看,或者已经狼吞虎咽地把晚饭解决。吴蓶娜也在,伏案写作的她并没有察觉到有人进来,全身心地投入在难题的解决之中。这时,吴蓶娜离开椅子站起来,陈世哲赶紧往后一退躲在门边,不让自己出现在对方的视野里。双手抱住辅导书和测试卷,吴蓶娜径直朝前走去,在一个男生旁边停下,坐进空位里。
臧承吾?陈世哲百思不得其解,他们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提前赶来教室的何叶看见陈世哲站在后门,于是精神饱满地招呼道,“嘿!陈——”
还没等笑容完全展开,陈世哲就捂住了何叶的嘴巴。两人拉拉扯扯地远离十一班的教室,消失在走廊的楼梯处。
“我好像听到何叶的声音了。”
“是吗?”吴蓶娜抬起头左顾右盼地说,“没有啊。”
“奇怪,”臧承吾疑惑地望了眼后门,“刚才明明有听到啊。”
“他不是踩点来吗?算了。这条辅助线,你确定没画错?”
陈世哲紧趴墙壁,朝外露出一只眼睛偷看,幸好没被发现。何叶无辜地站在旁边,被刚才不明就里的情况搞得一头雾水。
“你——”陈世哲吞吞吐吐地问道,“来了?”
“我——”何叶停顿片刻答道,“来了。”
“这么早。”
“还有好多题要做呐,你都写完了?”
背靠墙壁的陈世哲缓慢地滑落,四肢乏力地蹲坐在楼道的阶梯边,机械地痴笑。何叶被吓了一跳,一只脚都已经跨上走廊准备逃离此地了,却摸索着楼梯扶手来到陈世哲跟前。本想屈膝躬身,可又担心撞上陈世哲的脑袋,于是他挺直了腰杆,姿势甚是别扭。
“怎么?”
“没事。”
嘴巴说着没事,眼神却有意无意地逃避。陈世哲怎么也没想到,在这个脆弱的时刻,陪伴自己的人竟然是何叶。又癫又疯的笑声从喉咙里窜出来,既嘲笑那个不能面对的自己,也嘲笑那个不懂原谅的自己。何叶的疑问变成了对陈世哲的肯定,他们怎么会在乎自己的题有没有答完。离了婚,连生活也分了道,可哪一条都不属于自己。
“你会考上的,对吧。”陈世哲忽然问道,眼里流露出丝丝哀愁。
何叶一听,笑弯的眼睛眯缝起来,“那是当然啦!”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们不能自已地大笑,摇头晃脑的,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却解决了个易如反掌的问题。普通家庭平凡无奇的幸福,对陈世哲已是遥不可及的奢求。迷了路的自己终于找到了前进的方向,虽然还是一身污泥,但总有溪水可以洗净。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进教室,井然有序的学习气氛是令人安心的灵丹妙药。但今晚略有不同,大家胸有成竹地等待着,等待的并非考试的成绩,是有比分数更重要的事情。
七点整,十一班的学生宛如在影院等候正片播放的观众,小声地议论几句后,自觉地保持了安静。这时,韩懿大步流星地踏上讲台,完全没有留意到半点蛛丝马迹。接过前排学生递来的班级日记,当他翻开纸页的那一刻,学生偷瞄的目光在课桌间若隐若现。
瞧瞧这些家伙这几天又写了什么,韩懿一页一页的翻阅,读到之前的文章有时还会停下来。他清了清嗓,准备诵读最新的篇章时,当崭新的一页完全展开时,刹那的哽咽令喉咙上下移动。韩懿目瞪口呆地凝视住班级日记里的那行字,真浪费啊,还足足占据了两页纸。是谁写的呢?韩懿难为情地抬起头,发现学生正津津有味地观察自己,嘴角的笑容是那么的快乐和幸福。
韩懿捧着班级日记,手指继续翻页,他想读点什么,可后面还是空白。韩懿佯装严肃,闪躲的眼神却动容地溢出泪水。他可不会让这些家伙看见,他还要继续讲课呢。于是,老师低头翻开教案,学生埋头翻开教材,一个个不好意思地像是被触碰的含羞草。
几日之后,住校生里又增添了一员。大家可不担心陈世哲惹是生非,取而代之的,是你追我赶的竞争态度。紧张刺激的压迫感越发逼近,明年六月就要高考这一说法,终于变成了今年六月就要高考。
玻璃窗,瓷砖墙,日光灯下的画面有些缭绕,有些朦胧;现在,十一班的学生把教室变成了一台蒸汽引擎。燃烧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把它们转化为驱动意志的能量。仿佛攀登于巍峨的山脉,只有云端难以企及的高度,才配得上举步维艰的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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