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一年,在市集以上,有一个卖梨的乡人,所卖之货,甘鲜味美,价钱颇高。吆喝间,见一个破衣烂衫的道士打他跟前儿经过,住脚,笑嘻嘻问那乡人道:“小哥,买卖兴隆啊!可有些扎烂的,刮碎的,不中吃,不中看的没有?饶一个给我出家人吧,解解馋虫”,说罢伸手,就问乡人讨要。
乡人厌恶,乜斜着眼皮看他,打发道:“去,去,去,没有,没有,我这里都是上等的好梨,甘鲜水润,还指望着要卖钱哩”,那道也不羞恼,一味在车前磨蹭,“便不多,只一个,你看你这车上少说也装了数百颗,不相碍的”,“诶?我说你这牛鼻子老道是咋回事儿?说了没有,没有的,咋,你还要抢?不看你家本事?俺这里将本求利,有钱拿来,一大子儿一个。没钱啊?那就趁早走路。诶?可留神你脚底下,别再叫钱串子给绊了,摔出个好歹的。滚,滚,滚,这正主顾都还照顾不过来呢,哪有闲工夫儿答对你个要饭的?”跟了打抹,推推搡搡。
说这时,一旁边的买卖家儿有个小伙计儿,实在看不过眼,伸手递过来一个老钱,“行了,行了,你二位谁也别推,谁也别闹,不就一个大子儿吗?看个穷道士也不易,喏,这钱我给了。”乡人接住,叫道士自己挑一个大梨。道士谢那伙计,还不肯走,站那儿吆吆喝喝,“无量寿福,得这位小施主施设,我这里也有大把的好梨,便拿出来请大伙同吃。”旁的起哄,“得了吧你,就这一个还是人家买给你的,莫扯大话,赶紧吃了走路”,不信。
道士憨笑,“贫道是有梨不假,可得现种现摘,少不了要用这梨核儿作个种子,您几位别走,等着瞧哈!”说完,囫囵几口吃了,将梨核儿出来,攥在手心,又解下肩上抗的铁铲,在地上掏个窟窿,埋了梨核儿。问周围左右,“诶,我说?哪位好心,劳驾,赏我瓢热水浇地”,“浇地?热水?谁们家浇地用热水?看这老道八成是要失心疯?估摸是让卖梨的给气的”,议论纷纷。就有那看出殡的不嫌殡大,在人群外头儿吵吵,“诶?老道别忙,等着,这给你㨤「kuǎi」去”,一会工夫儿,将来一瓢热水,偏要捣乱。老道看也不看,哗地都倒在才种的梨核儿上头儿。
围众稀奇,愈发不肯离开,都要瞧老道的稀稀罕儿。末末了见地上钻出个小嫩芽儿,迎风就长,转眼几寸高矮。再一会儿,好家伙,就成一棵大树,丫丫叉叉,枝繁叶茂。又停,开花,又停,结果。满满登登,挂这一树的大白梨呵!
那道士就跟树底下忙活开了,你一颗,他一颗,一咬,还真是水甜水甜的,“来,来,来,都吃,都吃。诶!这个给你,那个给你。呵!你小孩子家家,来不得大的”,张张罗罗,不一时,都吃干摘净。众人好奇,还不肯走,要再看道士的法术。道士洒笑,“诶!都吃完啦,就我还得干活,不能叫树搁这道儿上长着,那多碍事碍眼的?”接着乒嘚乓噹,三下五除二,把树连根铲断,完了往肩上一扛,摆摆手道:“回见了,各位!”从容而去。
话分两头。回过来再说那个卖梨的,开始道士在吃梨讨水,他就跟旁边瞧着,等到梨树长成,丫丫叉叉,竟也被逗弄得目不转睛,一发将买卖撂了。及道士分梨,铲树,连梢儿扛走,他都没往身后瞅瞅。候着人群散净,转头看自家车里的,嘿嘿,哪还有半个梨影儿。不止如此,便车把都折了一根,恨得那乡人跺脚喝骂:“嘿嘿,个倒霉老道,是真缺德啊!你说你要梨就要梨呗,不给就偷哇,便偷也算了,完后还毁我车把,不行,得找他算账!”呼呼喝喝,气咻咻地,就在后面追赶,那哪儿还有老道的踪迹。
又一程,转过墙角,不是那儿扔着自家的半截车把吗?乡人这才恍然大悟,“噢!敢情是拿我的车把变的那梨树啊!”一副窝心上火,倒霉起手的样子。回来集市,无人不指指点点,交口大笑。没奈何,乡人只好拽着这辆少个车把的破车,将就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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