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学有什么用

年迈的父亲母亲

“上学有什么用”，小时候，父亲就爱说这句话。八十年代的农村，家家都是三四个孩子，那时候的大学是不要学费的，没有九年义务教育，小学初中都是按学期交费的。家里四个孩子，一到开学时，拮据的家里要拿出几百块钱的学费，是挺不容易的。那是的邻居还是不错的，平时借我们家钱的，一到开学时，不用说，他们就主动上家来把钱还了。

每次凑齐了学费，往往也就榨干了家里半年的积蓄，一天到晚在庄稼地干活的父亲，很不高兴，总是对母亲说，“上学有什么用”，却从来不对我们说起过。哥哥快毕业那年，父亲听人说，哥哥学的专业将来要进大单位，拿高工资，那一段的父亲高兴极了，再也不说，“上学有什么用”的话了。后来父亲又听人说，现在大学生毕业找工作很难，多数是要找人送礼的，多的要送上万呢，父亲不高兴地对大家说：“谁有那么多钱？”之后，父亲又变回了原来那样，脸上不再有笑容，晚饭后也不去人群中聊天了。又听见他对母亲说，“上学有什么用”。

哥哥毕业没有找人没有送礼，顺利进了电厂工作，待遇不错，父亲也就不提他的那句“上学有什么用”的话了。之后，我和弟弟妹妹陆续毕业，找工作，成家，一个个都离开了老家，那时候父亲和母亲在老家，带着哥哥家的孩子，虽然劳累，却也幸福。后来侄子大了，回到了他自己的家，老家就剩下了年迈的父母。

去年中秋，我们兄妹几人过节离开老家之后，父亲突然不舒服，住院做了手术，手术不大，父亲没有让母亲通知我们，那个季节每家都在忙着收花生，手术后，父亲就催母亲回去收花生，说不能让花生烂在地里。母亲只好回去，两天来医院一次，父亲全靠同村的一个医生和护士照看着。同一个病房的病人，和父亲差不年纪，每天床前都有家人，多是两个女人。父亲问病友：“老乡，那是你俩闺女吧，我也有两个闺女呢，都在外地上班，忙着呢。”老乡告诉父亲，一个是闺女，一个是儿媳妇。父亲听了，“哦”了一声，就把脸别了过去。

母亲告诉我，父亲当时哭了，看到人家的孩子，天天围在床前，自己养大的四个孩子，一个都不在身边。母亲对父亲说：“给孩子们打电话吧。”父亲说：“打电话干什么，一个小手术，再过两天不就出院了，孩子们那么忙。”最后，母亲还是给弟弟打了电话，弟弟回去陪父亲了几天，帮家里收完了花生。

躺在病床上的父亲，那时候会不会想起他以前常说的，“上学有什么用”的话，我倒是想起来了，这是我第一次认同他的这句话。如果我们兄妹四人没有上大学，可能就不会在那么远的地方安家，就不会让父亲一个人在病房里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