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秦陌霏
我从没后悔过。
我感谢我这一身浩荡的骨气,荆棘密布,磨折苦多,偏私苦痛,光着脚流血流泪,我能走过去。
多幸运,这么多年,你还是你。
很感谢,这么多年,我依然是我。
【一】
你猜猜看,人生之中,最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又是什么,金贵无比珍爱非常,即是常常陷于囹圄至穷途末路还不肯放弃?
其一,生活的阅历;
其二,为人之骨气
旧事反复忆起,而今又重提。
2016年夏,成功考上现在所在的这所大学。没有欣喜,没有意外,没有预备任何情绪来接纳这个消息。
从衣柜的底部翻出已经许久不用的背包,收拾了两件衣服没犹豫地塞进去,捏着我爹特地给我买来的车票,踏上了前往深圳的火车。
那之前,我是一个受着十几年父母家人溺爱的孩子。
我家条件并不好,不像很多人那样,住着各种设施一应俱全的高楼大厦,每一间房间都明亮如斯,每一张自拍都以这样明亮如斯的房间做背景。曾经某个时刻肤浅得可怕的我,也曾因此而更加自卑,后来我真的长大了,爸说,别小看这栋房子,虽然是依山傍水没有坐落在你最想让它在的繁华街道,可是它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每一根房梁,每一匹椽子,每一寸白墙皮,都是用我和你妈自己的双手,一点一点将本属于无形的一点一滴,慢慢拼凑起来的。
爸爸拉着我站在窗前。木质的窗框上,还有姐姐小时候用钢笔画上的两朵四瓣花,某一天我用拔下妈妈针线包上的针在那上面别别扭扭的划着几个忒难看的字,那时候大约一年级,还不会写自己的名字。窗框新上了一层红色的漆,透出明艳的色彩,四瓣花像琥珀一样封存在内,干掉的漆随着钢针的刻痕隐隐约约透出里面淘气的笔划。
“当时你爷爷说做个小窗,砖都垒到窗台下,可你爸死活不同意,两个人还大吵一架。”最后还是听了我爸做了个大大的窗,爸说,“小孩子嘛,多晒晒太阳长得快。”
老爸举起筷子指了指大大的,明亮的窗,筷子敲的碗沿轻轻作响。从那一刻起我明白,我拥有的任何东西都不会比任何人逊色,我也从来不需要为任何所拥有的东西逊色而自卑。爸妈,辛苦又可爱的两口子,他们给我的也许不是最优渥的生活,却是实打实是全心全意没有杂质的爱,赐予我健康无虞的好身体,赐予我颜色红润的容貌,赐予我如今的头脑和明智,赐予我品德和教养,竭尽全力提供给我最好的教育,一步一步送我站在此处。
所以没有就没有任何理由不爱。
除此之外,从小到大的一身骨气,就像当年爹妈亲手一点一滴垒起来的房子,岁月洗礼风霜侵袭,站立的姿势却是从丝毫未曾改变过。
【二】
小的时候,我和一个同学在彼此仇视的状态下有一个今日看来似乎荒谬至极的赌,我们彼此红着脸梗着脖子望着对方,我心里有个声音配合着眼中默然又不屑的目光在说话,以后,我必得比她过得好。
高中的时候,亦是同人打赌,才有了许多动力,最后成功地考上如今的这所大学。
我将这些旧事说给二傻听,二傻说,哈哈,没想到你还挺有骨气。
什么叫一针见血,只有亲近人无意一语道破,有点醍醐灌顶的感觉,才叫做真正的一阵见血。
去年在深圳的一个小工厂里面打工,做的是组装和包装音响的工作,工作反复无聊工作量却大,无意中做了一回出头鸟又似乎是得罪了组长,于是就开始了许多奇怪的际遇。
常常被无缘无故借走凳子,在别人坐着的时候只能一直等着站着。
被指点站在大叔的位置上接任了大叔的工作,将套上塑料膜的完整音响塞进坚硬非常的包装盒,需要技巧,更需要力气。
一个人完成两道工序,叠出盒子并在底部垫上方形的泡沫板,全身落满了泡沫板纷扬的白色灰尘残渣,后面的人仍然在催,而我一边手忙脚乱地不断叠着盒子垫着板子,一边茫然的看着堆积如山的来得及折叠起来纸壳子,真是心酸极了。午夜加班时组长买了饭,三块钱一盘的盒饭,过了夜的剩米饭混着炒了几片看起来颜色欠佳的菜叶子,我站在一群人身后看着他们其实本没有意义的哄抢,觉得很默然。
这种东西自然不会好吃,我不喜欢吃,所以我不需要,所以选择了静默的看着,一直一直到天亮。
原因很简单。
《华胥引之十三月》里的莺哥,作为整本书里最杀伐决断的最得我喜爱的女主人公,说过一句霸气非常的话:“不喜欢我的东西,我也不喜欢它。”
不喜欢我的东西,为什么我要喜欢它。
因为不喜欢,所以不需要,不冥想,不追求,不受伤,不受挫,不论什么玉碎瓦全纠葛不断。
收到学校录取短信的那一晚上仍是在湿热无比的深圳,已经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中手机屏幕亮起来,于是迷迷糊糊看一眼。
放下手机的登时就像弹簧一样弹起来,捞过手机仔细再看,发现我的第一志愿专业似乎并没有接纳我。
悲从中来。
睡在旁侧的姐姐很快开始了质问,言辞犀利咄咄逼人,而我作为做错的一方,没有半路话半点立场能做答。后来姐姐说,说来说去,还是你自己一点都不努力。她一向看不起会流眼泪的人,她说,你会哭证明你愧疚,你的眼泪只能说明你很无能。
于是那夜很认真的流了一次眼泪,那么大的人,那大半夜的,就盘腿坐在床上簌簌地流眼泪,谁也劝不住。
骨气告诉我,我已经觉得自己在努力,可是差的那一步确实是永远差着。我的骨气它告诉我说,它很委屈。
我姐姐让我自己煮面吃,认真添水下了面条,猪头肉也倒进去,空心菜一整把,没有意识似的也放进去。姐姐站在背后瞄一眼,无可奈何地赞我人才,“你难道不会把空心菜切一下的吗?”
后来姐给妈打电话时汇报我的情况,说我做工做的很不愉快,让我自己下面条来吃,居然不会切菜就把菜放到锅里。
我在后面听着,并没有反驳。
她不知道,空心菜从前我并没有吃过,我看到她炒菜时确实是未曾切过,整整的一把放进锅里。我向来不爱吃面条,而那天煮的面足足一大碗,空心菜已经过度老硬的梗几乎让人无从下口,可那是我自己煮的,我捧着碗一口一口的到底还是吃完。挨骂的时候,安静听着,从不反驳,从不顶嘴,安静得要命。在某些方面,简直就是逆来顺受。
我向来也不爱给别人找麻烦,自己犯下的错不应该推在别人身上。有的时候也会病态的偏执,这种偏执,也恰恰是骨气的另一种表达方式。
【三】
我要说。
我明白我自己错的缘由。
一是太看重某些事物,
二是心思细腻的可怕。
我每次都在事情发生之后,努力地回想自己究竟哪里不好,哪里不对,哪里做错了,哪里又让人反感了。我没有想过,大抵是我在自作多情,或许,根本没有人要求我必须要这样做。
这样不好的习惯,我真的不想继续下去了。
我记得我妈妈有一天下午跟我说,“我这人吧,就怕麻烦别人,宁可自己憋着不说,不想让别人不得劲儿。”这是我亲妈,虽然我长得像爸爸,性格却像妈妈,脾气火爆没多少耐心,平淡小事却最容易入心。
集中表现为,爱在做事以前或以后十分在意旁人的想法。而恰好,我似乎天生拥有一种细致到可怕的本事,能够很清楚了解别人的心思。两样特点一结合,无可避免地就造成了如今这个让我痛恨至极的性格。
高中时在教室午休,教室里都是午休的同学。洋葱过来给我送吃的,在门口叫我的名字,我很快的走过去带她到走廊的角落,同时刻意避免了食物袋子揉搓起来哗啦啦的响声。
我想那时候我的样子一定像极一个偷走别人安宁时刻的无耻的贼,所以洋葱停下来用费解的眼神看着我的脸,“真不明白,你为什么总是那么在意别人的感受。”区区19个字,可是她当日说出那句话时看向我的那种近乎无奈的表情还有那种奇怪的语气,直到现在我还清楚得记得。就像一双脚穿下一双实际上并不合脚的鞋子,磨出血泡,磨出老茧,天长日久,连骨头也跟着不可逆转。
那种感觉怎么会记不住?
可不过也就是,一路当做耳旁风似的刮到了今天。
其实静下来细细的想一想,这真的是个不折不扣的坏习惯。做事之前,顾及别人的感受,做事的过程就为了兼顾两边的情绪所以畏手畏脚缩头缩脑。做完了事,效果因为初始的摇摆不定而呈现出一种糟糕透顶的结果,这时候要静下来想自己哪里出了错,哪里做的不对,哪里太冲动,哪句话伤了哪个人,要怎么样才能弥补和这个人得来不易的关系,要怎么做才能让这个人不会感觉不舒服。
其实有什么关系呢?
人生而在世,说穿了也就是一台一台设好的以各种零件拼接搭建的机器,每个人都是一个完整的独立的个体,人要与别的人相处,就是一个机器与别的机器磨合的过程,两个齿轮彼此倾轧的不断运转,难保不会有一天,卡住了,动不了,解不开,除不掉。任何事情都是相互的,相互理解,相互关注,相互劝慰,日子一天天过下去,流水似的。这时候,用上帝的视角看透自己的和别人的想法,不可不谓是一件痛苦而漫长的过程。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又是何必呢?
流水的日子里犯一些错,就是太稀松平常的事了。
我后来终于还是明白,永远不要,把某一件事物,当成唯一。早知道生命平淡无奇,并不需要那么多的唯一,太重感情不是好事,反而是一种拖累和围困。
因为我永远不能保证,这件事物不会因为生活中诸多的不可抗力而变质和位移。你能接受变质的程度,完全取决于你对这件事物的重视程度,当你把它看得太重超出平衡,那么一旦变故发生,你会很轻易就一蹶不振。像是掉进一个坑,又大又深,愤怒和愤懑过去了,照样要自己腆着一张实际上已经并没有多少尊严的脸默默爬上来,那感觉就像一杯开水迎面泼在脸上,不等疮面愈合,再来一把辣椒粉洒上去铺铺平,真的就是那种感觉。
一个人的人生很长,所需要做的事是看开。有人说,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谁都有义务来讨好你。所以,最应该珍惜的人,其实是自己吧,有时候也该适当的自私一点,对自己好一点,放开那些有的没的会让人心烦意乱的想法,心胸虽小,却也不是专门用来保存太多的不愉快和不开心。
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抵得过时间?
【四】
太久没有过过那种斗志横生的生活了,我以为,我真的老了。
从前在二傻左边的那个来去自如充满斗志威风堂堂的我,走失太久了。
曾经在我身边某雪说,我是个笨蛋,什么事情都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还偏执的不肯听任何人的解释。任性会刺伤别人,也会刺伤自己。有时候我也分不清谁对谁错,偏执地坚持自己的看法,尽管那确实不大对。
我想应该把感情这东西看开,真的一刻也等不得了。
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付出都是有条件的,先有值不值得,才有愿不愿意。我跟人说,我很豁达,假如这个人不值得,那就要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开。因为真正值得的人,大概不会忍心用你的弱点去戳你的软肋,太真太深的感情反而显得虚伪,像枷锁一样会令人讨厌。所以,我会给你更好的,清风一样会令人觉得愉悦的关心。
用一颗钉子钉一块木板,并不是拔出钉子,就可以弥补裂痕,永远也不能。若是可以忽略,谁会愿意斤斤计较自我折磨?
后来呐,我们都长大了,那些奇奇怪怪莫名其妙的游戏,那么无聊让人讨厌,我们也玩不起了,就像我们不能在小孩子面前,就假装自己也是不谙世事的孩子了。是时候该长大了,也是时候该看清楚,重新拾起那些被忽视太久的约定,不要再让自己一次次辜负未来了能遇见的所有光明。
总会有人离开。我过往的点滴经历让我明白,世上没有感情会永远,没有人会永远被需要,把生死当做刻度,再长也不过,不过也就短短几十年。
你有理由相信。
那些离开你的人。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当他决定要离开你的那一刻起,他相信自己离开你,将一定会生活的更好。
那么我呢?
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可爱可恶?
可喜可恨?
风霜雨雪,如何承担?
荆棘泥泞,如何度过?
可颠沛?
可流离?
可无理取闹?
可值得依赖?
可心狠?
可决绝?
可强大?
可无敌?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对自己没有愧疚,也永不会后悔。
我们都一样,多想想自己,请你也多想想自己吧。是啊,我不够强大,不够坚强,不够无敌,我应该更在乎自己,保护自己,才能站起来,也能为值得的人提供支撑。胸腔里的善和关心,应该分给更多值得的人,睁大眼睛四处找找,看看那些更有意义的事。
我也想生活的更好,因此我将偏执,不臆想不解释,不留恋,不再用自己揣测评判所有人。
好久好久不来,懒癌蔓延全身。某一天为了看洋葱写给我的文章,发现关注又多了几个,欣慰之情油然而生。谢谢那些默默关注的人,谢谢未曾嫌弃我文笔苍凉负能量满满,谢谢于无声处给过我的支持和安慰,谢谢让我知道,原来我也不是一无是处。
老友评价:“什么也说不来,但是努力想你这这段时的画面感。”
那是心酸,真是无可奈何的满满心酸。
可我愿以后再无心酸。
百感交集的时候,手中只有这一支笔。
姓秦的,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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