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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走在取西经的路上

每个人都走在取西经的路上

作者: 十年后 | 来源:发表于2015-09-05 14:29 被阅读2177次
    《大话西游》剧照

    “那个人样子好怪啊。”

    “我也看到......他好像一条狗啊。”

    幕上投下的光在前排黑色的发丝上闪烁,小孩和他妈妈笑了,其他人却鸦雀无声,好像此时有一道光,打通了所有人的灵魂,让人们心照不宣地沉默,那种微妙的情绪静静流淌着,不消说,也说不清。

    画面上是二十年前的周星驰和朱茵,眉清目秀,身姿丰盈,面若粉桃。而每个人眼里或许都是自己的身影,和某些熟悉过的身影。也是笑,也是沉默,心里却各有各的剧情。故事只有自己亲身经历过,才有那么说不出的滋味。像是喝了一杯苦酒,喉咙里火烧火燎,鼻子刺得发痒发酸,眼泪一下子涌到眼眶里,你笑着摇摇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的,只得夹块豆腐塞进嘴里,慢慢待着胃里暖起来,继续那些家长里短无关痛痒的闲话。

    懂你的人看在眼里,不懂的人嗤笑你的窘迫。

    年少时一心追求了许久,只想要个透彻答案,却不晓得有些答案,在酒里,在笑里,在一闪而过的失落眼色里,在渐渐成型的法令纹里,终究也到不了话里。

    为什么有的故事二十年前感动了一些人,二十年后还是可以感动另一些某种程度上完全不相同的人?也许因为生生轮回,有些轨迹注定是相似的。你知道每分每秒都在流逝,却永远也不能够任性地想要抓住那一刻的美好不松手,故事累积在你眼里,你再不复那混沌初开时的明媚与澄澈,那越来越话不投机的讯号,和越来越珍贵的惺惺相惜,是自某一点相交后的渐行渐远与不曾预期却悄然降临的倾盖如故。记忆也许永恒,而你却必须不停地走下去,回不了头。

    这才叫人生。

    我说我想要弄清每个角色的含义,你说何必。

    你有你的道理,可我这么做,也许因为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吧。

    啰啰嗦嗦的唐僧,弱小得好像一只随时可以捏死的蚂蚁,却是轮回中唯一得偿所愿的人。说是得偿所愿,不如说是某种经验累积出的智慧。按照埃格里的标准,他也许是影片里最有力的人物。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都曾在自己的岁月里翻云覆雨,却最终只能俯首称徒,度化自己;而他软弱好似一条蠕虫,却最贴合崎岖百般的地貌,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生生不息。你曾经恨他用无穷无尽的经验学说束缚住你,最后却惊恐地发现生活一直在印证着他所说的话,你以为自己生来可以与天同高与地同远,是救世的英雄,在他眼里却永远是自己的一个顽劣徒儿。你历经爱恨情仇,到头来还是通往了修炼取经的正道,再大的道理,也不如一句“打雷下雨收衣服”来得实在。你当他是不解风情,他却什么都懂,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知道这是你来这世上要历的劫,他执着地愿意陪你同渡,待你慢慢领悟,就算这劫难犯在了他的头上,也是他的心甘情愿。

    你恨也不是,爱也不是。最后累了,只能收起年少心性,成熟地承担起他给的重担。

    你以为人怎么可以杀神杀佛,存活这样久?所谓舍生取义。

    于是有人说唐僧比的是父母,观音是世俗规矩,牛魔王是阻挠你的劫难,菩提和师弟是朋友,紫霞是想爱也爱不到的人。也许是吧,不说其他,却只对唐三藏心生佩服和畏惧。曾让你厌恶得恨不得杀了他的人,到头却发现是一个一直在渡你的人,而你的同渡又是他的不可或缺。这个人,也许是父母;也许是其他以爱为名,规范你,又放任你,让你自己去经历然后顿悟的人;又也许什么具体的人都不是,却是生命里所有遇见汇聚成的冥冥命运,滔滔生活,孜孜不倦地教给你所有的道理,指引出一条经验之路。而你所得的心境,终究会归在其中,汇成了后来人要走的路。

    孙悟空想要一棒打死唐三藏的时候,通天赤红,这强烈的色彩模糊狰狞了他的脸,蓝是三人之外的底色,红是他内心的躁动,是想要颠覆这世上一切至高无上的权威,燃烧一切的狂热。而坐在水帘洞里沉思时,柔软却清亮的金色洒在至尊宝的身上,于我这种亲佛的人,会把那想成所谓的佛光,而什么是佛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刻,这个人内心平静,灵魂清明,波澜不起。

    而这一刻的宁静必定来自于大恨大爱之后,把苦痛化作往事,积淀在沉沉的心底。

    为什么最后孙悟空愿意戴上金箍圈,跪在唐僧面前幡然悔悟?因为别无出路。人生苦海无涯,有人选择在斑斓里翻覆沉醉,也有人认清这一切,知道只有放弃一切,归于无物。

    你说这不是讲爱情,我却被爱情打动。

    紫霞出场前芦苇飘拂,天蓝水清的那一幕,那婉转哀怨的曲子,竟让人在未看剧情时便有想要落泪的冲动。

    人年少时才会觉得爱情是上天注定,是拔出紫青宝剑那一刻的一眼沦陷,是生生世世在一起的永恒。

    在将熟未熟的时候,才慢慢察觉到,自己的力量那样弱小,竟无力将挚爱的人留在身边,那种必然失去的苦痛,只能自己默默忍受,渐渐消化。不再在别人面前说起,被问到也只会说些无关痛痒的托辞,而这种看似无关痛痒的,才是最让看的人揪心的。

    不论是至尊宝还是夕阳武士,搂着紫霞的时候眼里那种疼惜与不舍,那种仿佛在人世间苦苦寻找了百千年,失去了无数次,今朝才得以重新拥你入怀的难以名状的滋味,让人刹那间心碎。

    她只是为了寻找命中注定而来到人世。

    她说这座山是她的,而你也是她的。

    她说心上人就在附近,心在跳,剑在响,而她不知所措。

    她想钻进你的心里去看看,问问你到底爱谁。

    她知道你也许不爱,却无法克制自己爱你。

    一句假情假意的承诺,都会让她感动到甘愿赴汤蹈火。

    而临死她才知道,爱原来可以让人那么痛苦,才知道七彩祥云,英雄救美,都是少女心里的一场大梦。

    梦里,你曾让她嘴角上扬,是她心里的盖世英雄,是那个奔跑都那么英俊潇洒的独一无二的人。

    她愿意为你受尽委屈,在牛魔王的强迫下痛苦万分地叩完了三首,含着泪相信你一定会回来救她。

    其实,爱上她的你不过只是一个凡人,是油腔滑调讨你欢心,偶尔能耍耍小聪明的至尊宝,不是翻云覆雨的齐天大圣,救不了世,也救不了她。

    而当你拥有万般神力能够救世的时候,却已经再也爱不了她了。

    为什么物欲横流的世界,人们还是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去追忆自己年少时期的恋情,怀念那也许不是最合适,不是最成熟,却是最干净,最没有苦痛的爱情。那是懵懂的你,和懵懂的她,最初体会到什么是心动的滋味之时。那是你还能够豪言万状、赴汤蹈火之时,是她还愿意死心塌地、完全信任之时。不是可以呼风唤雨之时的恣意不羁,因为那时候你什么都没有,而她也背弃了所有。

    这轮回里的永恒,是每个人的刻骨铭心,是不完美所以才心心念念的胎痕。

    手舞金玲的曼妙,胭脂染红的唇颊,满目怒色的嗔,绵若秋水的痴,那最美的朱茵,最美的紫霞,最美的我们。

    埃格里说,主使人物不是因为自己的意愿才成为主使人物的,他只有真正被内在和外在的环境所强迫,才能成为其自身。

    至尊宝不论是和白晶晶在一起,还是和紫霞在一起,都是完美的结局,也是他所想要的结局。简洁果断的唐三藏,相敬如宾的猪八戒和沙僧,投胎轮回的菩提,娥皇女英一般的白晶晶与春三十娘,最终在高高城墙上头相拥的至尊宝与紫霞,都只是梦里的完美。看客看戏,戏便不是真的,却又是每个人的心头所愿。五百年前一切就已经幻灭,不过是还想着给曾经血气方刚的自己一个完整的结局。

    而现实是,孙悟空只能借着“夕阳武士”的名头,在午夜梦回里替自己做那些曾经没有来得及做的事情,醒来在尘土飞扬的沙漠里扛着金箍棒继续走着日复一日的路途,去那不知还有多远的梵天圣地取传说中的西经。这是所迫,也是自己的选择。

    那一抹佝偻的狗一样的背影,承载了多少无奈和决绝,痛苦化为坚毅,化为领悟,化为舍弃,化为承担,化为永恒。

    剧落人散,昏黄的路灯映出斑驳的梧桐枝叶,你们谈论着近期的面试与工作,在二零一四年十一月的第一天,在晚上九点的上海街上,在秋天雨后湿冷的空气里发出年轻的声音,或暗灼或清朗,我知道这一刻马上就要变成回忆,四年就要完结,眼前分明是你们,却又不再是你们。我木讷的双唇说不出话,只得看着时间自己在走,默默地跟在它的后面,感受这一刻的流逝。

    明明稚嫩,我心里的沧桑,却像是活了五百年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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