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过是个说故事的人,以笔为生,四方为家。
记得《春光乍泄》里何宝荣对黎耀辉最常说的一句:不如我们从头来过。不说剧情,单单听到这句话,于我而言,就有无法抗拒的诱惑,以为再来一次我便能得到我想要的结局,可无论将一件事重新开始多少次,都无法改变它既有的轨迹。
遇见W先生的时候,他就以一种玩世不恭的姿态对我说:一次次的重新开始,最后不过是同样的结果。
刚搬来W先生所在的公寓不久,就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崩溃,本来是为图清净来到这座小城整理一下近两个月的旅程,没想到楼下没日没夜的电钻声,整日让我体会太平洋沿岸地震带的体验版。士可忍,孰不可忍,于是在忍受了三天之后,下楼找他理论。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了隔壁的邻居,寒暄抱怨之间我才了解到,楼下的这位不是一般人,他可是个“装修狂”,原来在我来之前,这位“装修狂”已经不定期的装修了将近两个月,周围邻居找他理论无果,忍不了的都已经搬走了。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个人会如此痴迷装修。于是本来的抱怨都已收起,反而变得平静,想要一探究竟。
敲门不过两声,门就被缓缓打开,开门的这个男人胡茬满脸,头发脏乱,穿的衣服上挂满了各色油漆,手里还拿着一把油漆刷,眼睛却空洞无神,就好像我站在他面前,他却透过我望向一个不知名的地方,仿佛在那里看见了一个人。我用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他才勉勉强强回过神来看看我
“你好,我是四楼的住户。”
“......”
“呃,我想和你谈谈......”
还未等我说完,他就转身往回走。我下意识地跟着他开始走进了他一直所专注的“装修事业”,我一步步的走着,眼神无法从房间里的布置上收回来,蓝,放眼望去都是蓝,淡蓝,宝蓝,湖蓝,蔚蓝,碧蓝,深蓝、、、、、、那一瞬间我仿佛置身海洋,又仿佛翱翔天际,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原来这两个月你一直在做这些啊”
我感觉到他的身体微微一愣,竟回答我说
“不是,这是我重新装修过的,前两次感觉都不对”
我感到十分不解
“你为什么重新装修这么多次,有意思么?”
这一次他终于认真地看着我了,并一步步向我逼近,将我逼到角落,他高大的身躯在我身上投下阴影,我与他,四目相对,难以置信的是他的眼里浮现了一丝戏谑
“一次次的重新开始,最后不过是同样的结果,因为啊,他妈的一开始就已经错了。”
我感到十分有趣,竟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一笑,竟有种莫名其妙的催化作用,将我们两个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两个人拉近了。
在那之后,我经常拎着三两罐啤酒,一盒炸鸡去他那里写东西,我们达成了一个奇怪的默契,大多时候我们各忙各的,想起来就喝两口吃两口,彼此之间很少说话,可这种相处模式反而让我感到很安心,而我竟然也习惯了在电钻声中奋笔疾书。
时光恍恍惚惚,一个月已经过去,我开始准备离开,离开之前,W先生特地“为我”开了一瓶红酒,W先生觉得用杯子不够过瘾,竟然一抬脖子将多半瓶红酒一饮而尽,酒量再好,也耐不住喝的这么猛地,不出片刻,W先生就倒桌不起,嘴里还一直嘟囔着醉话
“我难受.......”.
我以为他是胃难受,便想起身为他找一些应急药物,没想到却被反手拉住
“我难受,我难受啊,我的心好痛......”
慢慢地我坐了回去,他却沉沉睡去,因为手臂被紧紧抓住,无法脱身,我竟坐在桌子旁睡了一晚。
隔天醒来才发现,他跑去阳台抽烟,烟雾与清晨的雾气纠缠不清,香烟明明灭灭,为W 先生徒增了几分寂寥,我走近他,他突然开口道
“之前他在的时候,生活中那些琐碎的事都是他在做的,而我好像习惯了这种付出和索取。”
我负责倾听,不发一语
“每一次我都在以我的标准来衡量,自以为是的自信让我以为,问题和摩擦他会一直容忍我迁就我,每一次都可以从头来过,可是事实上却是将他越推越远.......”
他又点燃了一支烟,猛吸了一大口
“当我意识到我们之间已经走到崩溃的边缘的时候,已经晚了........”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
“他喜欢蓝色,喜欢大海,也喜欢天空,于是我一次次地装修,粉刷,等着他回来”
“但愿吧.......”
走的那天,我最后一次来到W先生的家,客厅的照片墙上挂上了一张大照片,照片上面的两个男孩笑的明媚而幸福,与房间里满目皆是的蓝却是格格不入,和W先生道别之后,我离开了这个他用爱和悔筑成的围城。
图片:卤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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