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 天黑，请闭眼

封面设计: 枫叶丰泽

本文参与永冬泩双月征文第一期【谁】

一

瞿思最喜欢玩的游戏，是“天黑，请闭眼。”

她尤其喜欢抽到“凶手”身份，这会给她带来成就感。因为她每次都可以用自己精彩的表演，让人们相信她的无辜与清纯，成功骗过所有人的信任，直到最后剩下她这个“真凶”，从而取得最终的胜利。

她喜欢这样的成就感，也得意于人们对她从始至终的信任和喜欢。她觉得，她本就应该是被全世界宠爱的女人。

那天的夜晚比平时更加热闹。习惯了夜生活的人们，在这圣诞前夜，更显得热情似火，奔放不已。盛夏集团与森豪公司的年度联谊晚宴就定在圣诞前夜。

这两个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已经一起举办这样的联谊晚宴许多年了。晚宴进行得很顺利，也很隆重。场面上的人们，习惯了在人前的谈笑风生。

酒足饭饱后，人们陆续离开，留下意犹未尽的十几人，在小宴会厅玩起了“天黑，请闭眼”。

瞿思当然是最积极的参与者。她早就开始幻想自己在众人的注视下，展示无辜、清纯的本领，骗过众人的信任，最终成为那胜利的“真凶”的得意场面了。

游戏开始了。果然，瞿思如愿以偿抽到了“凶手”。

“天黑，请闭眼”，“法官”发出了命令。人们遵守着命令，闭上了眼睛，唯有“法官”和“凶手”瞿思看得到一切。

“凶手”瞿思冲着“法官”嫣然一笑，“法官”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柔情，心里暗想：这女人的笑，真是柔得让人心疼，也有点想入非非。

瞿思观望了一下四周，心里盘算着这一轮要先把谁给“杀掉”。用时不少后，她终于决定，先“干掉”财务部那个平时对她的报销总是挑三拣四的王瑞。

“法官”会意地点了点头，同时告诉大家，“天亮了，请睁眼。”

人们闻声睁眼，法官指着王瑞说，“你被杀了。”

平时以工作严谨而出名的王瑞，其实是个没有心机、认真尽责的女孩。她听说自己“死了”，哈哈大笑，然后就开始猜测谁是“凶手”。她跟众人一样，根本就猜不出谁是“凶手”，更不要说给出恰当的理由了。

人们胡乱猜着，又随意给着指认“凶手”的理由。瞿思终于盼到有人指认她了。于是，她用一种无辜的表情为自己辩解着，说得很真诚，说得很用心，也说得很有道理。

人们望着她清纯的样子和漂亮的脸蛋，竟然都下意识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瞿思心里暗自得意，她越发觉得，自己真是一个说谎高手，竟然能做到听者皆信，而自己说得也如此真切。

第一轮胜出的，是“凶手”。当答案公布后， 人们都后悔莫及，也对瞿思刮目相看，“这女人，有点意思，挺不简单的。”

第二轮时，瞿思抽到了“平民”。她有些遗憾，跟着众人一起在天黑时，闭了眼。

“天亮了，请睁眼”，“法官”唤醒了众人。

与此同时，人们发现，瞿思没有睁开眼睛。她窝在沙发上，紧闭着双眼，痛苦地用双手抓住胸前的衣服，惨叫了几声，然后口中便涌出一股白色粘稠状液体。

她不再叫了，粘稠液体越来越多，她已发不出声音来，眼睛瞪得巨大，胸脯剧烈起伏数下后，就瘫在沙发上没了动静。

人们吓坏了，不约而同跳了起来，争先恐后向门外奔去。小宴会厅里，瞬间只剩下瞿思一个人。

跑到一半，“法官”冷静下来，他唤住了人们，“别跑了，我们得报警，叫急救车。这不是小事，就算现在跑走了，警察也一定会来询问我们事情经过的。”

人们认同他的说法，于是赶紧拨通了120和110。

医生到来，经一番专业且迅速的急救后，鉴定，瞿思已没了生命体征。

随后一个有着明星风范的高大英俊男人走进小宴会厅。他是市刑侦大队队长刘飞。

白色手套戴好后，他便与队员及法医一起开始勘察现场。瞿思嘴里涌出的白色粘稠液体已经稍有凝固，散发出一股奇怪且难闻的味道。

刘飞审视着站立在周围、紧张不堪的游戏参与者，开始单独询问每一个人。

人们被问及事情经过时，所说的内容大体相同：都是睁开眼睛看到了瞿思瘫倒在沙发上；而闭眼时的那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有“法官”和那场中的”凶手”知道。

而“法官”和“凶手”惊魂未定说出的情形不谋而合：大家闭眼时，开始瞿思也是正常闭着眼睛。后来让睁眼时，她在睁眼的一瞬间，出现了痛苦的神情，然后就瘫倒在沙发上，口吐白沫了。

刘飞若有所思，通过问询没什么实质性收获，于是当夜就让人们回家了。

二

第二天，瞿思的手机被技术科解密成功。手机信息中显示，瞿思的私生活丰富多彩，与多名男子关系暧昧。同时，从酒店调出的视频显示，瞿思在小宴会厅游戏时，喝光了一杯橙汁。可惜那杯子在游戏过程中，就被服务生收走清洗了。

刘飞决定侦破就从这些与瞿思有着暧昧关系的男人开启。

秘书把刘飞和助手带到孙启面前时，他有些震惊，也有些慌乱。孙启是公司老总，形象很重要，被警察问询，心里总归有些不爽与忐忑。

“孙总请不要介意，我们只是例行询问，请您提供一些线索而已。”刘飞正视着孙启的眼睛，亲和的态度，让孙启多少放松了些。

“您认识瞿思，对吗？”刘飞没有做任何铺垫，他想从对方听到这问话的瞬间反应中，捕捉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孙启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呃，认识。怎么......她怎么了？”

“她死了。”刘飞镇定地说，同时眼睛死死地盯着孙启。

“啊，死啦？”孙启下意识地叫了一声，那神情很震惊，也很迷茫，看得出，他不是在演戏。

“是的，所以，想找她熟识的人聊一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请您理解。”

“哦，这样，当然，我一定配合的。只是，我今天跟您说的话，您是不会跟其他人讲的，对吗？我不想让我的员工知道我的过往。”孙启说得真诚，他的脸红了，刘飞感觉得到，他的内心不平静，很激动。

“这个您可以放心，不向无关人员泄露信息，是我们警方的职责。”

孙启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其实，他并不想回忆那很久以前的事情，于他而言，那不光彩，也不堪回首。假如人生可以重来，他说，他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认识瞿思。

“你见过瞿思吗，刘队长？那是个漂亮得令人眼睛一亮的女人。”孙启眯起眼睛，思绪被带到了几年前，他与瞿思在一起时的时光。

“见过照片。”刘飞轻声回答。

照片上的瞿思披着一头如瀑布倾泻一般的直发。大大的眼睛含情脉脉，精心画过的眉毛，微微向上挑着，双唇咧开，露出两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

虽然法令纹过重，使她看上去比32岁的实际年龄要老气，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娇艳、妩媚且漂亮、性感的女人。刘飞在心里说：这女人有挑逗男人的资本。

“几年前的一天，瞿思到我公司来面试我的秘书一职。初见她的那天，她打扮得像个清纯的女学生，但是羞涩的表情中，又流露出大胆的挑逗，我得承认我对她是一见钟情的，这是一种男人动物的本能，与感情无关，您懂的，对吗？”孙启很真诚地说。

刘飞微微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外表的清纯，与她行为的大胆形成鲜明对比，这让我对她有了欲望。我跟她聊了很久，我相信以她的聪明，肯定也感觉到我对她的兴趣。我想我本人的条件，足够吸引这类小姑娘。于是，我当即让HR推掉了其他候选人，直接录用了她。

她开心极了，两天后上班，一周后，便与我走到了一起。我没觉得对不起她，这是真心话。虽然她未婚，但能看出来，她在男女问题上，是开放的。都是成年人，我也没强迫过她。一切都是她主动的，她也从我这里得到了太多实惠。

跟她在一起的日子，挺快乐，只是见不得光。本来办公室恋情就是不被允许，也不被看好的，更何况是我们这种婚外恋。

所以，我尽量满足她的一切要求，却从来没想过要抛弃我的妻子。因为那是跟我共患难的女人，在我一文不值的时候，跟了我，还一直不离不弃地扶持我，我才有了后来的成就。

虽然她不再年轻，在美艳又不失清纯气质的瞿思面前，俨然残花败柳，黯然失色，但我知道，抛弃这样的女人，上苍会惩罚我；而我若跟瞿思这种女人在一起，也许婚后一个月，绿帽子就给我戴上了。

我意在与瞿思保持这种暗中相悦的关系，可是她不愿意。她最初表现出的善解人意、温柔“善良”，不过是这类女人惯用的伎俩。时间长了，她们就要搏上位了。

我妻子终于知道了我俩的奸情，痛苦不已。但她性格懦弱，除了跟我发疯，天天流泪，哭肿了眼睛之外，不敢去找瞿思，甚至在瞿思给她打示威电话时，都没在电话中骂她一个脏字。

这是瞿思后来告诉我的。这就是我的妻子，我那一刻就知道，我错了，我对不起她，我必须跟瞿思断了奸情。

我妻弟心疼姐姐，找到我公司，把瞿思打得不轻。保安本要报警，让我给拦下了。

许是出于自私，许是出于我对瞿思的怨恨，我竟然对妻弟暴打了瞿思，感到解气且开心。

我在心里，是怪瞿思自作主张给我妻子打电话，去伤害她的。虽然我知道，罪魁祸首是我，而瞿思不过是个帮凶。假如我不是有缝的臭鸡蛋，像她这样的苍蝇，又怎能叮到我！”

孙启自责且气愤的话语，让刘飞有些震惊，也在心里暗想：男人的自私与贪婪，在这个老总身上，尽显无疑。瞿思是不道德，他自己又高明到哪里去呢？

“那么后来呢？”

“后来，我就彻底跟她断了。她在公司也是无足轻重的角色，赔了她一笔钱，就把她给开除了。她走得很落寞，心有不甘，却也没办法。

我看到她的样子，觉得恶心。她走了之后，我们再也没了联系。我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除了，也屏蔽了她。妻子原谅了我，可是我知道，她心里受的伤，也许一辈子也愈合不了。”

孙启说完了，刘飞注意到，他的眼睛红了，他在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看得出，他对妻子心存愧疚，而对瞿思则大为不满。

“你怎么看瞿思的死？”

“这个是我没想到的结果，真的没想到。”孙启认真地说，“要说瞿思再做别人的情人，我倒是不意外。但是被人杀了，这个绝对出乎我的意料。这得多恨一个人，才能做出这样伤害自己的事情啊？”

刘飞用心听着孙启的讲述，他相信孙启说的是真话。从瞿思的手机记录上看，他们之间好几年都没了联系，只是瞿思并没舍得删除孙启的照片和当初热烈的信息。也许，她想把这作为自己征服男人的胜利果实吧。

三

谢过孙启，刘飞和助手赶往瞿思的初恋情人郭凯的公司。郭凯不过是个小小的财务顾问，看上去油头粉面，虽然长得不难看，但是透着一股小男人的轻浮与猥琐相。

刘飞从心里讨厌这个高大却并不伟岸英挺的小男人。但是职业精神让他收起了心中对这男人的反感，直接问了话。

“郭先生，我就不绕弯子了。瞿思你认识吧？她死了，我们想了解一下你对她的看法。”

郭凯闻言愣住了，随后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叹，这女人啊，自己作的。总想着在男人面前证明自己的魅力。她总是说，我要想嫁，不愁嫁不出去，喜欢我的已婚男人，也不止一两个。

您瞧，这种女人，怎么可能得到真正的爱情呢？被人杀掉，真的是迟早的事，我当初跟她吵架时，就这样告诉她了。

她以为那些老总跟她好，就能搏上位。其实，人家那样久经沙场的人，怎会看不出她的水性杨花？跟她玩时，赞美她有魅力，她却当了真。

可惜，她听不进去。跟我在一起后，还到处去勾引有妇之夫，让人家老婆追着打，她还去骂人家老婆。我就说，你自己错在先，怎还有脸去骂人家原配？”

郭凯气愤且不屑地说着。那眼神中，完全没有对过往的留恋，有的只是懊悔，“她瞧不起我只是一个财务顾问，给她花钱不够爽气。可是，她不想想，我挣得少，给她花钱却并不吝啬啊。唉，这种女人，粘上了都是晦气，我很庆幸，当初她提出跟我分手，另攀了高枝。我是伺候不起她，离开她，过得竟然这样轻松、惬意。”

郭凯说完笑了，那笑，充满了满足、真切和解脱。刘飞不禁暗自感叹，什么样的男人遇到什么的女人，其实他们没什么好抱怨的。

同样的，瞿思手机中虽然依然保留着与郭凯的暧昧，两人却多年没了来往。

刘飞并不觉得沮丧，相反，他从这两个瞿思昔日情人的言语中，越来越看清了瞿思。

“去找她现在的男友吧，也许会有新的收获。”刘飞若有所思且自信地对助手说。助手会意，发动了车。

瞿思的现任男友叫华为，森豪公司驻大中华区总经理。到了前台，刘飞和助手被告知，华为今早出差去了，要一个星期后才回来。

两人无奈且遗憾地离开了森豪公司。回到局里，技术科同事唤他们去看前晚酒店大厅的录像。

屏幕上，若大的酒店宴会厅，灯火辉煌，两个公司的员工们，坐在各自的餐桌前用餐。一切都是那么和谐、热闹。

能看出，在这个圣诞前夜，劳累了一年的人们，都想让自己沉浸在这难得放松的气氛和场合中，送别过往，迎接未来。

刘飞内心有些难过，替瞿思的父母难过。他知道，她的死亡，对同事朋友而言，很快就是过眼云烟。人们对于别人的事情，关注度与兴奋感不会超过一个月。

虽然这次是身亡事件，人们内心的恐惧、害怕和紧张肯定会比听到其它八卦新闻要厉害得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也会慢慢变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也许再久一点，人们的恐惧心理消失了，所剩的就是那作为案件见证者的兴奋与自豪，他能想象那时人们谈论此事时的得意、夸张和悄悄的杜撰。

而她的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将会伴随他们后半生吧。都说养儿不教父之过，但是，如果教了，孩子不听，又怎能怪了父母？

毕竟每个人都是独立有思想的个体。尤其像瞿思这样自视完美的女人，她的征服欲，也许在很小时就形成了，虽然原生家庭的教育，无论如何不可忽视。

刘飞眼睛注视着屏幕上那些热闹的场面和享受美食的人们，心里暗暗感叹着。

突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身体下意识地往屏幕前探了一下，“帮我倒回去，张儿。”他急切地跟技术科的小张说。

小张把视频倒回去，屏幕上出现了华为端着一杯橙汁走向瞿思的画面。瞿思娇嗔地踮起脚尖吻了一下华为，就接过橙汁走进了小宴会厅。

“原来橙汁是华为给她的。”刘飞说着瞧了一眼助手们。

“等他回来，要跟他长谈一次了。看来，他的信息会更加丰富一些。”刘飞目光坚定地注视着同事们，他心里已经有了一条清晰的线。

四

一周后，刘飞带着两个助手，再次来到森豪公司。这次，他们见到了华为。

华为长得很精神，高高的个子，穿着笔挺的西装，看上去像个成功的职业经理人。头发剪得很短，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眼睛不大，但挺有神，只是目光有点阴冷。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招呼刘飞一行人入坐，吩咐秘书给客人倒茶，然后他也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等着刘飞的问话。

“华总，我们等了你一个星期，就不绕弯子了，我直接问，您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吗？”刘飞坦率地说。

“这个您放心，我肯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坦白说，你们今天若不来，我也会主动去找你们的。我用了一个星期料理事情，一切妥当了，我也放了心，所以是时候跟你们接触了，我盼着这一天，真的。”

华为如是说，刘飞没想到，不禁愣住了。

“喝茶吧，刘队长和两位警官，你们也辛苦了。我是真的没想到，这辈子，我还有跟刑警打交道的机会，难忘、刺激。”华为轻声说着，刘飞看着他的表情，那由于刻意想要保持风度和平静而涨红的脸，让人看着竟然有些心疼。

“我恨她，我恨瞿思，她该死，死有余辜。”华为涨红了脸，低沉却清晰地说。看得出，他在极力控制自己激动的情绪，但是他失败了。

“刘队长，其实不用你问我。你问的，一定没有我知道的多。我会告诉你事情的始末，不用你猜，也不用你破案。”

华为淡定从容的神态，令刘飞和他的同事们很是震惊，不用破就可以真相大白的案子，他们还是头一次碰到。

助手开始了笔录。

“是我杀了她，我是杀死瞿思的凶手。”华为面带微笑，对刘飞和他的助手们说。他的笑里有种悲凉，刘飞感觉到了。

“我跟瞿思曾是森豪公司的同事，那时她刚进公司不久。最初我对她没什么感觉，要知道我的妻子是一个非常优雅有内涵的女人，其实瞿思从素质、人品到格局，都比不过我妻子。只可惜我当时鬼迷了心窍，让她沾了身。”

华为说这些话时，眼睛湿润了，看得出他对过往的行为，有悔意。

“瞿思是个有手腕的女人，在一起时间越久，我越能感觉到。只是她的年轻、清纯却不失妖媚的漂亮、伪装的温柔善良、善解人意，让我欲罢不能，对她有种相见恨晚的渴望。加上那时，我妻子跟我妈的关系非常紧张，总是争吵，我觉得很疲惫。于是在她们一次大吵后，我接受了瞿思明显的挑逗，跟她苟合了。”

华为说着低下了头，他拼命地搓着双手，用力咬着嘴唇，“如果有来生，我希望我不会再遇到这个女人；遇到了，也绝不会让她靠近我，因为她就是一个魔鬼。”

刘飞听着华为的话，心里充满了鄙视。一个星期前，他在瞿思另一个情人孙启那里，听到了相似的话。这两个男人都对瞿思深恶痛绝，却没有想过，自己才是罪魁祸首。

华为喝了口茶，继续说到，“她开始与我偷情时，表现得特别善解人意。我愚蠢，把自己对妻子的不满，全都讲给了她听。她于是在我面前演戏，显得无比懂事，也格外聪明。

妻子因为我为了我妈而吼她的行为，无法原谅我。所以我每次回家，她对我不是横眉冷对，就是争吵怒吼，我讨厌极了这种生活。于是有天晚上，在瞿思邀请我去她家时，我没有拒绝。

而我那时并没有意识到，其实是我妈不对，她对我妻子太刻薄、太挑剔了，这多少缘于她对我的溺恋。

现在我意识到我妻子当时受了多少委屈，而我又是多么的残忍与无耻，不仅帮着我妈欺负了她，还带着瞿思那个魔鬼凌辱了她。可是那时的我啊......”

华为停了下来，他说不下去了。端起茶杯的手在微微地抖动。他激动、愤怒与懊悔的神情，告诉人们，他是多么希望可以得到重生，没有经历过这些过往的痛苦。

华为终于努力控制住了双手的抖动，大口把茶喝光，继续着回忆，“我妈跟我妻子大吵之后，就赌气回老家了。我也因此总以出差的名义不再回家。

我们结婚多年，妻子一直没怀孕。我们本已放弃，却在那年惊喜地发现，妻子怀孕了。

可是老妈跟妻子的争吵，让妻子很生气，也很受伤。而我那时竟然没想到要好好照顾怀孕的妻子，而是为老妈的离去而怨恨她，这让妻子更伤心。

她那时一个人在家，她妈有时过来看看她。一切都要靠她自己，而我却赌气一直不回家。我妈每次电话中，都会痛哭着跟我抱怨妻子，我就越发恨她，从来也没有心疼她一个人怀着孩子的辛苦。

后来，瞿思想搏上位，打电话给我妻子，骂了她，说她没本事拿捏吸引住我，说我根本不爱妻子，说我心里只有她瞿思。她让我妻子让位，别那么不知羞耻地缠着一个已经不爱她的男人。

妻子听了这通电话，一句话说不出来，她对我不是失望，而是绝望，悲痛交加，她流产了，从此再也不能生育。

我听医生说这话时，心里真的愧疚极了，可是自私的心理让我把这个当成了一个理由。于是在妻子提出离婚时，我没有丝毫的犹豫，同意了，虽然她不知道，我曾经为离开她，而流了好几个夜晚的泪。”

华为深深地喘了口气，给刘飞和助手们续了茶，自己也又喝了一杯，然后继续说，“鬼迷心窍的我，当时竟然没有意识到瞿思的歹毒，反而有了种解脱后的快乐。跟妻子离婚不到半年，我就跟瞿思谈婚论嫁，只是她却有了犹豫。

她跟我说，她还不想这么早结婚，还想享受一下单身的无忧无虑。她觉得，这样恋爱的感觉很美好，没有婚姻的束缚，更自在，更惬意。

我不同意她的理念，却总是下意识地维护着她。于是我们就一直这样谈着恋爱。其实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的。形式与感情相比，我喜欢后者。

但是，没想到，她真的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跟我的恋情曝光之后，她就离开了森豪公司。我依然在这里做着高职。

说起来，我自此以后，幸福与沮丧并存地活着。跟她一起的日子，确实充满了快乐、浪漫和刺激。但是在公司里时，总有着不自在，觉得人们在背后指点着我的罪恶。

没多久，我发现了她的变化。她总是以各种借口很晚回家，有时甚至不回家了，说是在闺蜜家住，可是我电话打过去，闺蜜的支吾总是让我产生怀疑。

我跟她深谈了好多次，让她收心，让她珍惜我们来之不易的感情和生活。我直白地告诉她，我因为她，失去了妻子，失去了孩子，害得妻子永远没有作母亲的机会了，她不能这样不珍惜我。

每次，她听我这样说，总是像小猫一样依偎过来，各种柔情蜜意，搞得我心软也心动，于是就不了了之了。可是，她却并没有真正收心，回到我身边。

她后来入职盛夏集团，当了总裁王屺的助理。没多久，就传出她跟王屺的绯闻。我在这个行业里也算是小有名气的人物，得到这样的消息，并不是难事，人们总是对这类八卦，情有独钟。

我听到后，气极了，第一次狠狠地揍了她。她那晚哭得很惨，很伤心，而我也头一次没有因此而心软。

我感到了绝望，也听到了内心绝决的声音。所以，瞿思一定觉察到我这次与以往的不同。她吓坏了。

其实我挺了解这种女人，围在她身边的男人越多，她越兴奋，感情对她而言，不过是个佐料。就如我们男人，说实在的，哪个男人，不想多认识几个女的呢？”

华为自嘲地笑了笑，同时也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刘飞和助手。

“她求我，猛烈地求我，跟我撒娇，跟我娇嗔，最后，我又妥协了，要知道，她还是有拿捏我的能力。于是，我们依然在一起，很久了，都是相安无事。我以为我们可以白头偕老，共度此生。没想到有天晚上，一个彩信，打破了我所有的幻想。”

五

华为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喘了口粗气。刘飞没说话，静静地等待华为平复心情。他看得出来，回忆往事对华为来说，是件痛苦的事情，但华为却愿意去承受这份痛苦，可见他决心已定。这个案子的真相，近了。

“那天我开完后，回到办公室，想给瞿思打个电话，约她晚上一起吃饭，却发现有条彩信。有了微信后，基本都不看短信了，收到彩信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我挺好奇，于是点开了它。

那一刻，我真的惊呆了，也愤怒了。那彩信发来的，是瞿思与王屺那段时间在一起的亲密照。他们的身影遍布这个城市的许多角落，那里也曾经留下过我和瞿思的美好回忆。

说出来不怕你们笑话，我当时看着那些照片，流泪了。为我自己，也为我可怜的妻子。我更加知道我是罪恶的，我抛弃了一个天使，却迎来了一个魔鬼。

我彻底绝望了。我想跟瞿思摊牌，告诉她我已经发现了她的丑陋，我想远离她。可是，我心里的怒火很难平息。

我痛恨她对我的背叛，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我为了她伤害并失去了妻子，可是最终她却背叛了我。而她投奔的人，确实比我地位高，财力雄厚，而且一表人才。我无法控制住内心的妒忌和愤怒，我不想这样轻易放过这个魔鬼般的女人。”

趁着华为稍作停顿，歇息的当儿，刘飞不无讽刺地问他，“你当初背叛妻子时，有没有感受到这种愤怒呢？”

“我知道你要这样问，”华为惭愧地回答，“没有，说实话，真的没有，虽然我知道对不起妻子，但是并没有想过她的痛苦与愤怒。人终归是自私的，而找了情人的男人，应该是尤为自私的一类人吧。”

刘飞不再搭话，示意华为继续说。

“我在发现瞿思的背叛后，真的是发了疯般的愤怒与痛苦。我想撕碎她，我想抽打她，我想让她死，因为只有让她死去，才能平复我那颗受伤的心。

这个时候，我想到了我的妻子，我真的还想跟她一起，因为只有她不会背叛我，只有她是真心爱我的。可是妻子早已走出了我的世界，没了联系。

想到这一切，我更加痛恨瞿思。我突然记起，当初她曾经多次因为我迟迟没跟妻子摊牌，而与我争吵。有一次她竟然说，你不是化学特别棒吗，随便生成个物质，就能让她自然死亡吧。

我当时听后，毛骨悚然，没想到她是这样歹毒且冷酷的女人。只是那时，我一心一意想跟她一起，着了魔，虽然不会因为她去加害妻子，但也没有对她产生反感和不满，唉，我啊，真的是被鬼迷了心窍。

而这次，我想到了瞿思当初让我加害妻子的方法。你不知道，我的化学很好，不单是成绩好，会做题；而是我能把原理用于实践中。

瞿思没说错，我随意操作一下，就可以让一个新的物质诞生，而这物质可能是普通无用之料，也可能是可以致人于死地的毒药。

我于是动了这个念头，我想让这个歹毒、残忍的女人，死得痛苦、死得迷离、死得难看。她死有余辜，我会因为她的死而快乐。”

华为这时笑了，笑得很坦然，很放松。刘飞突然意识到，这是一种完成了使命后的释然与自豪的笑。他不禁感叹：这样的恋情，难道不痛苦吗？有什么美好可言呢？可是终究这一切的苦与痛，都是华为自己造成的，怨不得别人。

“我制作好毒药，等待着最佳时机。圣诞前夜的两公司聚会，给了我一个绝佳机会。我在大家陆续离开的时候，把毒药放进橙汁杯中，问她是否跟我一起回家？她娇嗔地拒绝了，于是我把橙汁递给了她，随即离开。

第二天，我按计划出差，把应该处理的事情处理完毕，没了牵挂，心情也平静，于是回来见你们，这一切该结束了，我对这个世界也没什么留恋了。”

华为淡然沉着的态度中，透出一股悲壮与落寞的情绪，刘飞那一刻竟然不知说什么好。他突然觉得，警察这个职业，其实挺痛苦，因为他们总能见到人性最不美好的一面，却时常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这个案子，就这样在华为的自首中，轻易侦破了。手下的欢呼雀跃，让刘飞更加紧锁了眉头。

“飞哥，案子破了，你怎么不高兴？”手下不解地问到。

“太快了，太顺利了，反而没了成就感。”刘飞好像在自言自语，“你们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华为是因为看了那些照片，才下决心杀死瞿思。那么，是谁给他发的照片呢？这是一个重要环节，虽然它并不能影响华飞的判刑，也无法开脱他的罪行，但我很想知道，这个人是谁？”

助手们面面相觑，没有说话。是啊，这个人是谁呢？

六

华为的罪行在人们之间传开了，动静很大，众说纷纭。这给人们平静无聊的生活，带来了许多快乐和刺激，大家很开心。

刘飞和手下调查那个发去彩信的电话号码，无果。由于华为自首，坦然地讲清了一切，对自己的杀人动机与过程，毫无保留，供认不讳，他的宣判很快就下来了。这在侦破史上，也属于少见的案子。

宣判当天，一个端庄秀丽的女人站在镜子前，冲着镜中人，笑了。那笑很短暂，不一会儿，就被流下的眼泪给遮住了。

她没有擦去眼泪，仔细端详了镜中的自己好久，用梳子把干练的齐耳短发梳了又梳。然后，她打开手机，再次看了眼瞿思与王屺的亲密照，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笑容，随后从手机中取出芯片，投进马桶，冲掉了。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杯柠檬汁，悠哉地走到大落地窗前，向外望去。繁华的都市，霓虹灯任性地闪烁着，大街上行人不少，散步的，疾行的，构成了夜色中的晃动。

她知道，明天的太阳依然会升起，她渴望人间不再有阴霾，不再有背叛，不再有伤害，不再有痛苦。她想忘记过往，可是她发现，这好难。她盼着夜晚快点过去，明天的太阳应该能给她温暖。

“华为，你没资格去天堂，那就去地狱赎罪吧。天黑了，请闭眼吧……”

文|枫叶丰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