枣树

我家院里有两棵树，一颗是枣树，另一颗也是枣树。这不是抄袭这是事实。

枣树

自从家里最后一颗枣树被砍了之后，至今我就再也没看到过枣树了，已经忘记了她是什么时候开花，什么时候在我老弟头上结果。

家里的院子不大，好在东西也不多，可容下两棵枣树，最南边的那棵因家里一头猪的到来，被结束了生命，猪圈取代了她的位置。靠北的那棵默默地生长着，对她唯一的照顾便是从屋里扫出的尘土，新年嗑剩下的花生皮和瓜子皮，还有老爸攒足脚味的洗脚水，用扫把扫掉蚂蚁在她枝干上筑的巢。开春后，如果恰逢天气晴好，我们就搬凳子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巧得是她也站在那里，春风吹乱我们的头发，她的枝干也被吹动着。奶奶说多晒太阳长得高，确实是这个理儿。唯有小猪崽纵向生长。

惊蛰时节，多春雷。春雷一响我们赶紧跑到奶奶的小屋里，把门关上，不让春雷进来，闪电会提醒我们什么时候捂紧耳朵，等雷声过去，奶奶就开始对这阵雷评论一番 “这雷大！这要是被雷劈中准保没命，听着声音应该是从东北传过来的”。我们谁都愿意相信她说的话，毕竟没有一个人想出去试试被雷劈的滋味，并且我们并不在乎雷从哪里来，我们的乐趣则在于看谁能在准确的时间捂上耳朵。那些春雷阵阵的时光，奶奶总是讲一些打雷劈死人的故事，虽然只是轻描淡写，但是足以让我们在很多大是大非面前不敢越雷池半步。

春雷过后，万物更加繁茂，沉睡了一冬的种子破土而出，树枝上早已膨胀的芽点再也经不住春雷的惊吓，也在咔~嚓的那一刻爆开。小猪崽在猪圈栏杆前跃跃欲试，一向轮廓清楚的枣树也被新绿点缀，不知过了多久，偶然发现枣树开了花，枣花小小的，青黄的花藏在翠绿的叶子下面，不仔细看真想不到一条细细的枣枝上竟能开这么多花。这无非是天大的惊喜，于是每天都要抽空去看一下这颗枣树，时间久了，枣一个没结，花被我秃噜光了……生活的真谛在于不刻意。

一次不经意的放学，发现墙外一棵树上有一个人，立马集结小伙伴，赶赴现场。原来在我家墙外也有一棵枣树，高的地方已经结了不少的枣，高年级的“混子”已经领先我们爬了上去，我们这些低年级的“混子”只能祈求他们能够施舍一点给我们。好在在我们说出“如果他们不分一些给我们，我们就立刻向大人告发他们”后，我们也收获颇丰。但是这些枣还太青，一点都不甜，据说吃多了头上会长枣疮，我老弟头上的疮据说就是吃青枣吃多了，真想知道他到底背着我们偷吃了多少。

拿了两大把青枣回家，被大人说了一顿，没有人能想出怎么吃这玩意。好在有奶奶这个资深的吃货，她的解决办法就是溜一溜（河南方言），通俗讲就是上锅蒸。对！她特别喜欢蒸，凡是她吃不动的，她嫌凉的都可以用此通法。牛奶凉，上锅热一热大家可以理解，但是她总能蒸出些意想不到的东西，她蒸过苹果、蒸过香蕉、蒸过梨、蒸过月饼、蒸过火腿肠、烧过橘子，这样做的好处是：苹果橘子更酸了不过好在不凉了；梨没有口感了不过好在变软了；月饼是她最成功的实验品，得到保留和传承；火腿肠这个真的出乎意料，可能北方冬天真的很冷，火腿肠在我奶奶心中都不能直接吃了。所以她对青枣下手，并不意外，不过这次却有不同的说法，说是蒸了之后再吃就不会得枣疮，只要能吃我们愿意一试。老爸、老弟和我都盯着眼前这口铁锅，希望它可以扭转时空，溜一溜真的能变出味道。果然在开锅的那一刻一股特殊的味道将我们包围，在记忆深处总是猛然闪过这种味道，再一深想就又不见了，记忆就是这么不靠谱，当下认为重要一定要记得的东西，时间久了就可能再也找不到了。蒸过的青枣不可能变甜，时间不可能被加速也不能被放慢，我们走在四季中，有些失去有些得到，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生存规律和律令。

金秋到来，自家的枣树已经成熟，拿上竹竿，在一阵乱打中，收获数果，果子生脆、香甜，奶奶说能甜掉牙，老爸嫌我们动作太慢，上脚就对着枣树一顿跺，雨点般的枣子从树上掉下来，直砸得头疼。我们一边惊呼老爸的神力一边捂着头撤离拾枣现场，在老爸的助力下我们收获了满满一筐枣。自然成熟的果实是最美味的，它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岁月的赋予。岁月这把猪饲料也不会亏待小猪崽，逃出猪圈的他在西地麦场上驰骋，每个细胞都向外宣泄着他拱白菜的本性，拱完这家拱那家，恨不能翻个跟头，来个十万八千里，再冲到云霄，去拱下那片云彩。我本应该因为疏忽放猪收获人生的第一次屁股开花，可惜小猪崽够争气，从西地跑到北地再从北地跑到东地，等到家里人捕获它时都已经累得没有力气再来收拾我了。

秋天是个值得被永远记住的季节，通往白楼小学那条路上的野辣椒就是在秋天变成了黄色、橙色和红色的，这些可爱的小家伙被我摘下，用她满腹的汁水为我的画添上色彩；隔壁奶奶家的葡萄快要成熟了，我该筹谋着多攒些爷爷喝过的啤酒瓶去和珂交换还没来得及成熟的葡萄；北地河崖上的红薯和花生熟了，奶奶撺掇我们几个小家伙去河崖和她大干一场。

人的一生中能有几棵枣树，幸运的是我有两棵！快乐的时光总是讲不完，今天就暂且先写到这里，那些熠熠生辉的岁月亦是由熠熠生辉的、鲜活的个体创就的，有些人还在有些人已经离我而去，而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来怀念那些旧日时光里的美好和善良，亦是一件令我开心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