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春天的赞美,常常从迎春花开始。那种润润的鲜黄色,不经意间,在绿底子上飞快热闹起来——一种带人间烟火味道的,小家子气的,星星之火般的热闹。
残冬仍旧凛冽,早开的花朵,能救人心。
当迎春快谢的时候,便很少有人注意了,毕竟对春天的赞美,理应结束于野蔷薇,亦或荼蘼。这些花朵自带颓艳气息,不像迎春花的孩子气,她们是女人了,因而可以拥有关于情欲和爱情的,严肃认真的忧郁。
红楼里痴情女在地上画“蔷”字,苦命人抽到“韶华极盛”的花签,皆与此相联;再读到“旧恩恰似蔷薇水,滴在罗衣到死香”这样的诗句,岂得不销魂?想来姹紫嫣红开遍,最后的断井残垣,必定少不了一地寂寂艳艳的蔷薇花瓣。
迎春终究不同,如果凝视一朵将落未落的迎春,会发现原来的鲜黄正在降低饱和度,仿佛被水泼湿的颜料,直至接近一种莹白,近乎薄薄的绢,带有倦意。是情窦未开的女孩子啊,像白乐天笔下十三岁的简简——二月繁霜杀桃李,明年欲嫁今年死,这种死亡并不深刻,是枝头小小的稚嫩的消逝的一朵。
晌午开始有了夏天的感觉,柳絮漂流在风里,仿佛慢动作。偷得浮生半日闲,能做的也不过是胡思乱想,然后昏昏欲睡。梦里自己的头发又长得很长了,也是暮春,故人在为我梳头,鬓角插一枝疏疏的桃花。
一边梳头,她一边问我如果桃花可以泡茶喝,柳絮为什么不能用来做被子。她又问我什么时候去山中建一座小楼阁,只有两个人,喝桃花水,睡柳絮被。我还没有回答,梦就醒了,在那以前硕大的夕阳落在我们身后。
看生命科学专业的同学做实验: 手握解剖针,以不可思议的精细度,将一朵花剖开,分解,然后重新冠以学名——熟练,分明,散发出令人向往的简洁感。
但我们大概永远无法找到方法,解构一朵花的美,解构一场春天的独特性,解构花与春天与生活之间妙不可言的关系,不然偶尔做个闲人,会缺少此番看似重要,又好像不重要的闲事供以闲想。
比如此刻,我无法解构我的梦境,也无法解构我那突然降临的,犹如旧梦重温般的思念。然而窗外气清景明,某些复杂可以被原谅,解释和分析也就都不再重要了。
此刻春天老去,事关草木,不关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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