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太妹姐姐

作者: 安禾未合 | 来源:发表于2017-08-22 19:20 被阅读0次
    我的太妹姐姐

    前段时间随父母去二舅舅家做客,午饭快结束时,二舅妈说表姐一会儿回来,带着家里的外甥来“剪头”。

    老家的习俗是外甥出了满月,要到姥姥家“剪头”,祝福这个小家伙健健康康平安长大。

    这是我七年来第一次见到表姐。

    她怀里严严实实地裹着一个小娃娃,手上牵着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与他们闲聊几句,我妈要我给表姐留个联系方式,我知道我妈是想让表姐给我介绍对象,面露难色,不情不愿。

    表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跟我妈说:“小简你们就放心吧,她有数。”

    然后转头跟我说:“大妹妹,留个联系方式吧,以后咱俩联系也方便,有事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表姐比我大四岁,小时候我俩关系非常好。

    那时候她经常来我家住,我妈给她绑小辫子,带小红花,领她去赶集,给她买荷花花灯。表姐眼里有活,嘴巴又甜,住在我家时,尤其勤快,两相对比显得我尤其懒惰。

    我们就读的小学是周围几个村子集资建的。二舅家所在的村子相比于周围几个是最大的一个。我一年级报到没多久,表姐就跟她的一群小姐妹扒在我们教室门口,对着我的同学说:“小简是我妹妹,你们谁都不许欺负她。”然后又对着我的同桌她家邻居小姑娘说:“小简是我妹妹,谁要是欺负她,你就来三年级一班找我。”

    那个时候我对于她兴师动众来我们班门口划定势力范围对我那几年在班里的影响并没有概念,只是觉得非常尴尬。

    二年级的一天,表姐说我妈在他们家做客,叫我中午跟她一起回家。我到了之后发现我妈并不在他们家,舅舅舅妈也不在,家里只有表姐和表哥。那一瞬间我嚎啕大哭,觉得她就像是老师经常说的拐卖小孩的人贩子,表姐哄了很久都不见效果。脾气暴躁的表哥把表姐打了,一边打一边骂。

    “不知道从哪捡来的小野种,整天就知道惹事,弄来个爱哭鬼,哭哭哭,烦死了!”哥哥一巴掌接着一巴掌狠狠拍在表姐背上。

    “小简不是野种,小简是小姑家的妹妹。”表姐泪眼婆娑替我争辩。

    “你才是那个小野种!知道吗!破烂货!你是我爹和我娘捡回来的!听清楚没,你是捡回来的!整天惹事!就知道惹事!快滚吧!我们家不要你了!爱上谁家上谁家!”表哥骂骂咧咧把我和表姐推搡出了门口,砰得一声关上门,再不理我们。

    我吓得忘了哭,扭头看着表姐,表姐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如遭雷劈。

    “姐……”我晃了晃她胳膊。

    表姐一把甩开我的手 “你快走吧,快点走!”

    屋内传来表哥摔瓶子的声音,表姐吓得一个激灵,我扭头就跑,我怕跑慢了哥哥连我一起打。

    回家后,我问我妈:“二舅舅家的表姐……真的……是捡来的吗?

    我妈吃惊地问我:“你听谁说的?谁又嚼舌头根子了!”

    我缩了缩脖子,嗫嚅着说:“是表哥,他今天把表姐打了,说她是捡来的,说舅舅舅妈不要表姐了。”

    我妈好一会儿而没做声,然后叹了口气说:“捡来的姑娘啊……还不到长大挣钱的年纪……一直都不受待见,连后娘比不上……”

    这之后,表姐跟我关系就淡了,在校园里也不再跟我打招呼,跟我们家也不再亲,我听妈妈说表姐在家比以前更勤快了,洗衣做饭下地喂猪,只是没以前那么爱说话了。

    初中时我们班里有几个小太妹,逃课打架上网早恋,整天游手好闲跟着社会上的无业青年胡作非为。我那时学习好又听话,经常被老师当作典型去教育她们,久而久之,她们便记恨上了我。

    有一天放学,我抱着书包往家走,她们几个人从后面飞快地冲过来,把我撞倒在地,书包掉落,作业、文具散了一地。我刚站起来,其中一个女生又推了我一把, “这不是三好学生张简嘛,你撞到人了不会说对不起的吗?”

    “就是,你哑巴吗!先说对不起再站起来。”

    “明明是你们撞的我,为什么要我说对不起?”

    “呦!挺牛的嘛,嘴还挺硬,教训一下,看她以后还敢不敢牛!”

    “你们在玩什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玩味。

    我抬头一看,是表姐,站在一个漂亮姑娘斜后方,表姐身后站着两个三大五粗的男生。

    “她可嚣张,想教训一下她。”撞倒我那几个人看看我表姐又看看我。

    表姐斜睨着我,跟那个漂亮姑娘说:“婷姐,这是我小姑家妹妹,她可老实的,连骂人都不会。”然后又对着身后一个男生说:“这是咱妹妹,小简。”

    我有一瞬间不合时宜地愣神,难道这个男生是我......未来姐夫?

    “小简,这是咱哥哥,他叫你三姨叫婶子。”

    “哦,婷……婷姐好,哥哥好。”

    “既然是阿梅的妹妹,就谈不上教训不教训了,你们都散了吧。”婷姐看着我,挑了挑眉,“小简要不要一起跟我混?”

    “婷姐,这孩子啥都不会,死脑筋,只会读书,跟咱玩,拖后腿。”

    婷姐看了表姐一眼,没做声,走了。

    为难我的那几个人也悻悻离开,表姐默默地看着我收拾,“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只会哭,真丢人,他们欺负你,你不知道打回去吗?”

    “我……”

    表姐撇撇嘴,打断我:“行了,活该被欺负,学习好管什么用。”

    没多久后的一天,我们班里那几个人在教室后面窃窃私语,“听说伊梅被开除了。”

    “我也听说了,出去喝酒打群架把人家头打破住院了,人家家长找来了。”

    我感觉到背后有束灼热的目光。

    “哎哎,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别找张简的麻烦了。”

    “就是就是,张简不是还有个哥哥在学校嘛,别找事了。”

    我去找表姐,问她是不是真的。

    她满脸的不在乎与鄙视,“义务教育,哪有那么容易被开除的,是我自己要退学的,我早就不想上了,我要出去赚大钱了”,然后,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小简,你学习好,你要好好上学,好好读书,别招惹不三不四的人。”

    我妈后来跟我说,舅舅和舅妈很早就不想让表姐继续念书了,表哥到了娶媳妇的年纪,表姐要出去打工赚钱帮表哥盖房子娶媳妇。

    再见到表姐已是三年后。

    据说她出现在村口的时候,一路迎着注目礼:涂着蓝色系的眼影,深红色的口红,染了一个黄灿灿的头发,烫成大波浪,踩着一双十厘米的白色过膝人造皮长靴,短款羽绒服配着小短裙——当时这样的打扮在我们那个闭塞贫穷的小乡镇,算是相当时髦的。

    父母带我去他们家做客,街边几个大妈大爷叽叽喳喳在聊天。

    “那个伊梅啊,年前回来的,大包小包的还运回来的家具,说是什么在外边打工跟人合租,家具家电人家都不要了,她弄回来了。”

    “我怎么听说她是在外面做了老板的小三啊,同居了两年,被人家老婆发现了,老板不敢要她了,她就只得了这套东西,你说说,好好的家电,又是冰箱又是彩电的,合租的人是彪子嘛都给她!”

    “这话你听谁说的?”

    “下庄那个卖大饼的,他家儿子也在青岛打工,听说两个厂离得不远。”

    “你确定不?伊梅她娘这次叫她回来,就是为了给她找婆家的,相中的这家人家里可有钱,万一乱说话给挑了媒,小心找你算账。”

    “就是就是,伊梅上初中时,上家岭俺三叔家那个小子说伊梅是捡来的,没娘没爷的,伊梅拿着石头把他头打破了,这小泼妇不好惹的。”

    “嘁!谁怕她个小娘们儿,看伊梅穿得化得那叫什么样儿,谁家的好闺女冬天穿这么短的裙子……”

    ......

    屋内表姐正帮着舅妈张罗饭菜,看到我,问:“吃火腿不?”

    “姐……”我望了望门外欲言又止。

    “不吃算了,正好省下。”

    过了一会儿,她端着盘子上菜,从我身边经过,对着空气说:“他们都是胡说的,你要是敢学话,我就撕烂你的嘴。”

    那次之后我再也没见到过表姐,听说她嫁人去了很远的地方,不太回娘家。

    直到今天。

    但是关于她的消息,我断断续续从妈妈那里略有耳闻。

    表姐从青岛回来很快就相亲订婚怀孕结婚,生了个女儿,婆婆不太高兴,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好在姐夫虽然没啥主见,但还比较听表姐的话。

    二胎政策放开之后,表姐婆婆叫他俩再生一个,最好生个男孩,但表姐不同意,她觉得再有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都会对大女儿不公平。

    那时候表姐既做微商又做婚庆主持,赚的钱已经比表姐夫多。

    村里慢慢流言蜚语又开始了,所有的风都往表姐夫的耳朵里刮。

    “听说伊梅跟你认识才一个月就怀孕了?呵呵呵,我说你咋那么猴急呢。”

    “我听伊梅村里的人说,伊梅出去给人做小三来着,刚回来就相了你,你确定女儿是你的种吗?”

    “伊梅不想跟你生二胎,指不定是现在赚的多了,看不上你了,想跟别人生孩子了,我可听说,她上初中就是小太妹,把同学的头打破了,被开除的,可不是个安分的,你可要看紧了。”

    ……

    表姐夫在朋友的出谋划策下,开始查表姐的工作日程,查家里车辆的里程表,甚至开始找关系试着查表姐的的开房记录。

    这些风很快也吹到了表姐和舅妈他们的耳朵里,表姐没有什么迟疑地带着女儿回了娘家。

    过了几天,婆婆带着表姐夫来要孩子。

    表姐坐在炕上对表姐夫说:“你要是真不想过了,咱就离吧,孩子你别想要回去。”

    表姐夫激动万分:“你终于说真心话了,我就知道你现在嫌弃我,不是当时你们家上赶着嫁的时候了,我告诉你,你要想离婚,房子、钱、孩子你一个也捞不着。”

    表姐说:“你不是怀疑女儿不是你的吗?那你还要孩子干嘛!”

    表姐夫面目有些狰狞:“不管孩子是不是我的,我要定了,是我的我好好疼,不是我的我让你心疼。”

    “啪!”表姐狠狠打了表姐夫一耳光,她的手在抖,气得颤颤巍巍,说:“孩子,她是个孩子……”

    还没等话说完,表姐吐了,大家面面相觑。过了好一会儿,她婆婆迟疑地开口:“伊梅,你……这是……”

    表姐捋了捋胸口平静地说:“我怀孕了。”

    表姐夫下意识地问:“谁的?”

    “我也不知道是哪个狗的。”

    表姐最终还是跟着婆婆回去了,他们要离婚的闹剧也暂告一段落,表姐夫一家准备等姐姐把孩子生下来再做打算,大家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流言蜚语没有停歇的意思,更加无所顾忌地飞到表姐夫耳朵里。

    “她不是一直不想跟你要孩子吗?怎么突然就有了,哎!是不是你的啊!”

    “你们这段时间同过房吗?她最近有没有出去接婚庆的活啊,会不会……”

    “老大身世已经不清不楚了,老二再来个不清不楚,你这日子过得那就爽咯。”

    ……

    表姐把表姐夫的情绪全都看在眼里,不久后,她在表姐夫再一次跟朋友出去喝酒时,挺着肚子找到了餐馆,当着大家的面把桌子掀了,酒菜碗盘撒了一地,表姐站在一片狼藉里说:“我只说一次,这俩孩子都是亲生的,你们有人说我初中就做过小太妹,没错,我就是个太妹,直到现在也是,以后再让我听到闲言碎语,我就找人做了他,我活不好,你们他妈的也别想好好活。”

    我回家打开表姐的微信列表,里面全是她微商产品的广告、婚礼主持的照片还有鸡汤语录,不见一丝戾气,一片岁月静好。

    一条信息过来:大妹妹,你要是想买卫生巾,可以找姐姐拿货,85一套便宜的。还有,我不会给你介绍对象的,咱俩生活圈子不一样,你以后要是结婚,一定要找一个爱你的,你也爱的,千万不要将就。

    我回复:嗯,你这些年都好吧。

    她说:好啊,挺好的,都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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