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什么样的筵席才能让人大快朵颐、开怀畅饮?
不在饮食多么精美,不在餐具多么珍贵。不然,李白怎么会“停杯投箸不能食”?
一个最喜欢和朋友把酒言欢的人,面对黯淡的人生前景,面对被皇帝“赐金放还”的羞辱,诗仙也飘逸不起来了。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品尝不到食物的味美,没有写美食文章很久了。
对美食怀着热爱,代表对生活保持着一份热情。一说到美食就会想起汪曾祺老先生,与其说被他的文字吸引,不如说被他笔下那份对生活的热情吸引。那样一个把美食都写得让人流口水的人,无论怎样都让人喜欢。
《饮食男女》中的父亲做了一辈子厨师,丧妻后却失去了味觉,惨淡的现实让这个厨艺高超的父亲失去了对幸福的感觉,直到找到人生的第二春,他才找回自己的味觉。
原来,食物的味道就是生活的味道,能感受到快乐的人才能品尝出食物的甘美。
于是,放慢生活的节奏,从紧张而千篇一律的生活中摆脱出来,去寻找记忆中食物的味道。
小时候家里的饭菜寡汤寡水,少油少盐,那时候最盼望的,就是亲戚本家谁家娶媳妇或者嫁女儿,那样我就可以大吃一顿了。
这样的筵席现在都叫婚宴。如今的婚宴基本都在饭店,参加过几场婚宴,饭菜种类很多,荤素齐全,却感觉不到饭菜的香甜。如今说起婚宴,已经成了大锅饭的代名词,千篇一律,没什么味道。
小时候的婚宴都在家里办,叫流水席。阔气点的家里会连摆几天流水席,普通人家的流水席也十分丰盛。
有时候是男家亲戚,有时候作为女家亲戚坐席,对比后我得出经验:作为女家亲戚更受优待。每逢作为女家亲戚出席婚宴时,都能享受到无微不至的招待。坐着大巴车耀武扬威地来到男方家里,经历一番接亲的热烈场面后,就可以坐到桌前等吃饭了。
等待吃饭的时间里,桌上摆着瓜子糖果等零食,一边喝茶水一边等开席。最先上来的一定是凉菜,有凉拌藕片、牛肉、猪肝等,当然花生米一定少不了。大人嘱咐过不能吃太多凉菜,一来怕凉了肚子,二来嘛,要留着肚子吃热菜——好菜还在后面呢。
从第一道热菜上来,我们的吃饭才算正式开始。从早晨到中午这么久,忍了好久的饥饿终于忍不下去了,从上来的第一道热菜开始,顾不上斯文矜持,拿起筷子就开吃了。最先上来的热菜上一盘光一盘,终于吃到第五个菜时,肚子有些饱了。
而这时候,真正的硬菜开始上桌了。就像舞台表演达到高潮时一样,最出彩的节目往往在中间。这些菜一般是做工复杂的鸡鸭鱼肉,平时更难看到。可是肚子已经饱了,于是开始懊悔没听母亲的话前面菜要少吃,但又不舍得放弃这么好的机会,于是深吸一口气决定再吃下去。
美食家蔡澜写过一个有意思的细节:他们留学期间每逢做了好吃的,已经吃得很饱还想再吃的时候,就站在地上轻轻蹦一下,收收肚子继续吃。
每次吃婚宴都是这样的感受,前半段美味无比,后半段巨撑无比,幸好吃婚宴的机会不是每天有,不然就把胃吃坏了。
大鱼大肉过后,往往还有几道素菜,这时候的菜基本都剩下来了,但上菜还在继续,好像有讲究必须上够多少道菜才行。看着一盘盘端进来没怎么动又端走的菜,心里感觉真可惜,可惜心有余胃不足了。
最喜欢的是最后一道汤,用山楂煮的汤,汤汁浓郁,酸甜可口,对于吃了满满一肚子菜的我们来说,无异于消食圣品。那一盆汤一上来就被抢光了,简直手慢无,每次喝完一小碗都想再喝一碗,可惜没有了。
那道山楂汤成为整场婚宴结束的标志,如果用符号来形容,不是句号,是省略号,让人回味不尽。
那天和同事在单位餐厅吃饭,说起小时候吃过的婚宴,竟然都记得这道山楂汤,于是我们吃着工作餐,一起感叹那时候的流水席,真的像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了。
刚参加工作时,在一个紧邻县城的小村附近,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站在教学楼走廊四面一望是茫茫的田野。那时候的我们,正处在消化旺盛期,高负荷的工作让刚工作的大学生们常常感到饥饿,学校里清淡的一日三餐根本不能满足我们饥饿的胃。
不知是谁先发现的,距离小村几里地外的大路边有一家小店,饭菜做得非常可口,也不知谁先带的头,隔一段时间,我们一个办公室的或者一个年级组的或者一个教研组的,总之以各种组合方式到小店“撮”上一顿。
撮,这个词用在这里特别好。一说到“撮”就让人心情愉快,胃口大开。逢到“撮”一顿的时候,大家都调课的调课,找人盯班的找人,一切安排好,一行十几人男男女女,骑着摩托,说笑着浩浩荡荡直奔小饭店。
小饭店的确不大,毕竟不能跟城里的饭店比,只能摆下几桌,我们去了就坐满了。不过对于那时候饥肠辘辘的我们来说,这些都不重要,我们更在乎饭菜味道。
果然没让我们失望,这家店的饭菜做得的确不错,虽然没有特别复杂的菜,都是家常菜,比如烧腐竹、溜肉段、糖醋里脊等,却做得热腾腾香喷喷,每道菜都让我们吃得很满意,每次还不乏一些特色创意菜,让人眼前一亮。
吃得饱饱得,我们满载而归,这一顿牙祭,能支撑一个星期左右了。过不了几天,又开始期待下一顿了。
在那里工作的将近两年里,不总是快乐的回忆,每逢回忆起来,隔段时间一次的聚餐还在记忆里冒着热腾腾的香气,让人留恋。
让人难忘的不仅有饭菜,还有我们的欢乐和好胃口,那时候真年轻,吃什么都香!
读研后,每隔一段时间导师都要把他带的几个学生聚到一起吃饭,加到一起有八九个人,正好一桌。老师搬新家的那次,我们帮老师收拾完房间就在家里做了饭,导师亲自带着我们几个去菜场买菜,一路说说笑笑,那种感觉好像一家人。
那顿饭师母掌勺,炒了一桌淮扬菜,我们中的梅贡献了一个西红柿炒蛋,加上师母带回来的烤鸭,卤鸭掌,满满一桌。一边品尝各种菜,一边愉快聊着,一顿饭吃得不紧不慢。最后是师母用鸭架炖的一道冬瓜汤,清淡柔和,毫无油腻,喝完浑身舒服。
毕业的时候,好友朱请关系好的几个吃饭,我也位列其中。那顿饭选的饭店是家小街老店,看着不起眼的小店做的淮扬菜却很地道,就是在那次宴席上,我吃到很多之前没吃过的淮扬菜。
印象最深的是一道糯米鸭,糯米黏黏的,吃着吃着就会吃到一口鸭肉,肉劲道有味,让人吃完这口马上就想吃下一口,不知不觉吃下很多——这是一道容易长肉的菜,浓郁香糯,让人忍不住多吃。
最后,贴心的朱为大家准备了浓香的酸奶,这顿饭圆满结束。相比其他同学的邀请,朱的这顿告别宴最成功,成功让我记住了请我吃饭的朱。
那些让人流口水的筵席,就像一颗颗宝石闪耀在我的生命长河中,虽然没有珍贵的餐具,精美的菜式,很多都是家常味道,但却给当时的我带来莫大的快乐和满足,放到现在也许不会让我垂涎欲滴,吃什么都不觉得惊喜。
好怀念那时吃饭的快乐,简简单单一顿饭就那么快乐。那时候的胃口,怎么就那么好呢?
20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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