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前年冬天我和彬子以“好哥们”的名义自驾北上，驶离北京后正巧赶上一场小雪，路面有些打滑，我们的车撞上了路边的钢铁围栏。
等待救援的时候，零星雪花静悄悄地下着，天地间一片静谧，彬子忽然问我：“孙小驴，你说你也不小了，咋就不急着找男朋友？”
“你想说啥？”我翻翻白眼，直截了当。
“我想说啊，什么时候你想找了，可千万不要舍近求远。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虽说我的确当过校草，可你不是兔子，你是驴啊。”
“所以，你在追我喽？”我对他突如其来的表白多少有些意外。
“嗯哼~”他挑挑眉露出坏坏的笑。
“那就不要麻烦了，”我笑起来，拍拍他肩膀说，“我也挺喜欢你的。瞧瞧，这身高、这体魄、这小白脸，非常符合我的口味。”
那时彬子狠狠地吃了一惊，但转眼就喜上眉梢。他说：“孙小驴，你这女人可真奇葩，不过，奇葩得很撩人啊。”
“大彬子”，我说，“喜欢是不需要负责任的，毕竟又不是结婚，你是不是这样认为？
彬子思考一番，认认真真地回答：“坦白来说，是的。”
“我也是”，我说，“所以，哪天你对我没感觉了就直接告诉我哈，千万不要手下留情，我绝不会纠缠你的。”
彬子笑意盈盈地望着我说：“所以，我对你也理应如此？说不定哪一天你会非常平静地告诉我‘你被甩了’，而我只能带着笑容说‘好的，我知道了，你慢走哈’？”
“那当然”，我说，“好聚好散嘛，分手最见人品，谁翻脸谁不是人，谁纠缠谁狗。”
02.
跟彬子好上以后，我被闺蜜王大猫痛骂了一顿。
她一拍桌子，恨不得一杯开水泼我脸上。她说：“你撩谁不好，非要撩他。你是瞎了还是咋地，看不出他是什么人嘛？”
“淡定”，我拍拍她头以示安抚，“最起码，大彬子绝不是一个庸俗的人。”
王大猫冷哼一声，一脸的不屑。
我开导她：“大猫，有钱的男人太多，佯装责任心强的男人更多，唯独不庸俗的男人少之又少。况且，假如一个男人足够仗义又不庸俗，任何女人都会喜欢他啊，只不过并非所有的女人都敢招惹这样的男人。”
王大猫叹气：“孙小驴，你要明白，一个美好的人，并不等于一个好男人。”
“反正我也不算好女人，我连好人都不是。”
王大猫被我噎得没话说，迈着将近两米的大长腿妖娆离去。
我朝着她背影大喊：“不是说你请客嘛？想逃啊？放心，我在减肥，不会把你吃穷的。”
她又气势汹汹地走回来，说了句：“孙小驴，我真服了你了。”
我当然明白王大猫的顾虑，彬子“游戏人生”的生活态度几乎人尽皆知，其生活作风的不检点更是饱受诟病。直白地翻译过来，他应该就是大众观念里的“渣男”。
03.
彬子正在桌前做图，“大彬子、大彬子”，我倚在床上唤了他好几声，这小婊砸愣是沉默不应。我一怒之下俯身拾起一只拖鞋，瞄准、发射，“砰”，正中他的后脑勺。
只见彬子鼠标一摔，人从椅子上弹起，来势汹汹地冲了过来在我肩头上轻推了一把，他昂着下巴、瞪着眼道：“孙小驴，信不信我抽你？”
“信”我露出讨饶的笑。
我可没有迎难而上、将人一军的癖好，“不信，你抽我一个试试”，何苦逼人上梁山？万一人家一咬牙，试试就试试，吃亏的还不是我啊。
还记得中学时候，不知道什么原因冒犯了一名校霸，那厮道：“要不是看你是个女的，我早抽你了。”我便敢忙拍拍胸口说：“万幸万幸，幸好我是个女的。万幸万幸，幸好你有风度啊。”
后来我跟那位校霸同学就成了好哥们，你要知道，从此以后，是我隔三差五地抽他。
多年来，这种“敢于认怂”的生存智慧不但让我屡次拯救自己于危难之中，还让我始终处于“只占便宜不吃亏”的绝妙境地，朋友们无不亲切地夸赞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然而彬子并不买账，他忽然俯身把脑袋凑过来，十分仔细地将我的脸端详一番，随即道：“可你的表情里，分明写满了不信啊。”
“不不不，我深信不疑”，我赤脚跳下床，躲他远远的，浅浅一揖，道：“陛下，请放过我吧。”
彬子好似一闪身就来到了我身边，他猛地抱起我，星空一样深邃的眼睛温柔地望着我，问：“是不是无聊了？对不起啊孙小驴，我这段时间忙得跟那什么似的。”
我拍拍他脸说：“不是，我只是饿了，你忙吧，我来点外卖！”
彬子忽然又来劲了，把我放回地面道：“那你特么叫我干嘛？”
我也气，赏了他一拳，咬牙切齿道：“老！子！问！你！想！吃！什！么！”
你也看到了，我和彬子的相处日常到底有多么粗暴。
只不过，即便如此，我依旧认为跟彬子谈恋爱是世界上最愉快的事。
假如你跟他相处过，你就会发现，他是多么辽阔、多么柔软、多么容易被触动。没有一个人比他更能看到你隐藏的优点，没有一个人比他更能理解你遮掩的痛楚，没有人比他更能包容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而且他是发自内心地体恤着别人，对朋友是真的好。有一回他给老友叶开打电话，火急火燎地说：“叶开，你小子可不能不仗义啊，哥们一时贪心，一块揽了俩私活，傻逼甲方又事儿多、又要得急，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好歹帮我搞定一份呐。”
我却知道，那时叶开正处于待业期，日子过得比流浪狗都清苦，彬子是把自己好不容易拿到手的私活让给他了。
04.
一男一女，多是乍见之欢。但是跟彬子相处却是“越处越欢”。假如你不嫌弃他的离谱行径（比如有钱就挥霍，没钱就饿着，永远没有存款），你会发现他有无限的创造性，只有他在，生活永远不枯燥。你还会发现，无论多么糟糕的处境、多么繁重的压力，他总有心思插科打诨。
我严重怀疑，没有谁比他更擅长苦中作乐，乐着乐着，就把棘手的问题一一解决了。
我也怀疑，世界上最悲伤的人也会被他逗得大笑不止，我甚至建议他：“大彬子，你这一生啥都别干，就安心当个吉祥物，专门逗那些悲伤的人笑，保准你赚得盆满锅满。”
我一直没有告诉别人，跟彬子谈恋爱以后，我的发丝都跟着快乐起来。
可是，忽然有一天，我心里“妈呀”一声，我简直被吓坏了，当我在心中长吁短叹地将彬子大赞一番过后，我忽然意识到自己处境之危险。或许当一个女人遇上彬子的时候，危险的种子便已埋下了。
对我而言，他像一个梦境，像理想的化身，几乎满足了我对一个男人的所有热望。可是，我也了解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最会逗笑的人，往往也最能让人伤心。
05.
“小驴”，彬子轻飘飘地对我说，“我要走了，我喜欢上别人了。”
就好像在告诉我，我吃完饭了、我去上班了。
我微微一怔，这一天迟早会来，我有充足的心理准备。只不过当它真正来临时，想到我和他今生便到此为止了，我仍不明所以地悲从中来。
但我会笑，我很平静，我说：“好的，我知道了，你慢走哈。”
彬子一阵沉默，半晌才勾着笑意开口：“你倒真是不挽留。”
“挽留有个屁用。”我说。
“好歹你也要试试啊？”他劝导。
“不试”，我说，“我可是好人，从不强人所难。”
哭着喊着哀求别人不要离开，这种事我这辈子也干不出来。
那天彬子刚一出门，我就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抽搐成一团，于是倒在床上滚来滚去，眼泪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原来不管一个人有着怎样豁达的爱情观、怎样辽阔的心性，不管她脸皮有多厚、人也多无耻，当喜欢的人离开时，她一样会这般难过。
只不过，难过是种必然，不纠缠却是一种选择，我既不会纠缠彬子，也不打算纠缠自己。曾有这样一段爱情，让我觉得生命很精彩；如今结束了，但生命之中自有其他精彩。
后来王大猫告诉我，叶开有一次发神经，跑她那吐槽：“孙小驴这女人，心肠真特么硬啊。”
王大猫忿忿道：“难不成你甩了人家，还要人家死皮赖脸地求着你不放？我说彬子，你真以为自己魅力无限啊？”
彬子说：“原本还真是，现在不是了。”
王大猫高声道：“孙小驴半生龌龊，终于干了件漂亮事。”
彬子沉默半晌，转身离去，有好一阵子在朋友圈子里销声匿迹。
06.
我总喜欢故事的前半段，无论是小说、还是影视，因为前半段一切都刚刚开始，即便处境艰难，却是一个逐渐相聚的过程。后半段则不然，故事发展到一定程度，纵然处境好转、主角们各自得偿所愿，却要面对一次又一次地分别，和舍不得的人、事不断地告别。
然而故事总有后半段。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