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看到左欢欢的网名的时候，自然而然的有一种不明觉厉的感觉，这种用数字和颜色混合在一起的网名上来就给人极大的冲击感，同时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你，老娘很厉害。
“师父啊，这是你的名字？”
“嗯。”
关于左欢欢怎么成为我的师父的故事，已经得不到考证，略显遥远的记忆配合着高三燥热的气息,使人轻而易举的忘记了一些故事的开始，但是关于和左欢欢经历的高三，我并没有怎么忘记。
我和左欢欢是一起被班主任叫出去的，当然并不止我们两个，班里的后20名，被班主任的点名，一个个从座位上揪了起来，黑压压一片站在了走廊里。
“来都说说吧，高三了都有什么想法。”
这时候当然不会有人说什么，大家都习惯性的低着头，目光与脚尖做着缠绵，我也是在这时候注意到左欢欢的，她很白，个子高高的，乍一看上去是属于那种学习很好的同学，我以前也没在班里注意过她，或者说她并没有什么很值得大家注意到的地方。
“都高三了，你们收收心吧，知道为什么叫你们出来吗？你们这个成绩可能连一本都上不去，到时候你们拿什么和自己的父母交代啊......”
近处班主任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显得很清楚，一楼的阳光自然而然的倾倒在我们身上，班里那些所谓有希望考上一本的同学刷刷的下笔声,也无时无刻不再标榜着和我们的差距。
“好了，我说了这么多，也并不是批评大家的，只是希望大家都收收心，好好认真对待这一年，行了，都回去吧。”
“哦，对了，曹凡，左欢欢，你们两个留一下”
我刚迈出去的脚步顿住了，完蛋，百分之百没好事。
“曹凡啊，，老师叫你留下来因为什么你也是知道的啊。老师知道你身上捏着几个作文比赛的奖，以后想走自招，可是老师也是知道啊，你要想过自招，成绩连一本线都不到是根本不可能的......老师可能还是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我的目光与地板的亲密程度，她轻轻的叹了一声:“行了，你回去吧。”
我往回走着，背后班主任的声音慢慢的，很清晰的进了我的耳朵“左欢欢啊，你看看你，英语137，数学怎么只有58分？”
哦........是个偏科的，我转身进了班。
“左欢欢啊，听说你英语挺好的？”
“啊？嗯......我英语还行吧。”
“那你做我老师吧！就教我英语！我英语从来没上过90啊，我都听老师上次说你130多分了啊。”
“啊......”
“就这么说好了！”我不等左欢欢说什么，起身从她座位上离开。
我要求左欢欢教我英语并没有什么别的企图，我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英语成绩太低，而左欢欢恰好又算得上和我同病相怜的人，毕竟是一起被老师叫出去的，找她做我英语辅导老师太好不过了。
二
有人把人潮拥挤的公交比作沙丁鱼罐头，我却不吝于将这个比喻用在行将高考的我们，我们每个人都密密麻麻的挤在一起，摩肩擦踵得，渴望高考之后开罐的一瞬间，哪怕之后入海消失的无隐无踪。
我在左欢欢的辅导之下英语成绩稳步提升，其实倒也不能说全部是她的辅导，毕竟在高考的重压下，每个人都想在进一步的。
“师父师父！”
“干什么，你今天的20个完型做了吗？”
左欢欢在和我混熟之后充分暴露了自己的本性，她的朋友圈几乎全部是欧美歌星的海报或者演出信息，在每一条转发的微博之前，她都会加上无数个感叹词，然后用一堆似是而非的形容词来表达自己作为一个忠实粉丝的激动之情
我无数次都批评左欢欢朋友圈，她对我却不屑一顾，用她的话说，我是无论如何都理解不了激动到窒息是什么感觉，就像她对我可以一打游戏就昏天暗地而直翻白眼。如果不是老师之前将我们一起叫出去，而我又厚着脸皮的请求她教我英语，我们两个怕是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
“曹凡啊......”左欢欢在给我讲完一道阅读题后，却怎么说也不往下翻页，反而声音很低，还有一种负罪感的问我“我......我喜欢的明星来咱们市开演唱会了，就在明天晚上，可是你知道啊，老师肯定不允许我请假的，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去看他演唱会，我怎么办啊”
“好办啊，翻墙逃出去”
“啊？”左欢欢握着书的手一下子松开了，眼睛也瞪大了看着我，鼻子因为有些紧张而略微抽动着......
“我......我不敢啊......我一次也没出去过，要是被老师发现了，会出事的吧”
“没事没事，小事，我帮你，我对咱们学校那操场是门清，哪堵墙高，哪堵高可以翻过去，我都知道”
左欢欢边听着我的话，拿着笔的右手左右晃着，明显的看到她的脸稍微的红了起来，北方四月的风从没关紧的窗户中吹进来，英语阅读书哗哗的想着，她的手一遍遍抚平着书，有些没扎紧的头发从皮套里窜了出来。
我在那一瞬间觉得左欢欢是很可爱的，大家都看到的是乖乖巧巧的她，她把自己隐藏在真实的朋友圈里不为人所知，为明星的八卦激动不已，为自己喜欢的明星恋情而破口大骂。偶尔会为成绩担忧，这样的她比我所认识的那些大多数女孩都真实。
“好......好啊。那到时候你陪我去。你要是不陪我去的话......我就不教你英语了!”
她说到这里好像一下子找到了可以制住我的东西，右手重重的戳了一下桌子，声音甚至大到前面的同学回头看过来。
她马上又把头低下去。
“反正你和我一起去操场，必须一起去。”
“好啊，我和你去”
三
“曹凡啊，真的不会被发现吗？”
“不会不会，你看操场哪里有人呢。”我和左欢欢走在空旷的操场上，天还没有完全暗下去，操场的半边还能享受太阳，，另一半却已经没有了一点光。
在并没有上高三之前，晚饭时的打球是最接近快乐的活动，就在这半明半暗的操场上，我们宁可放弃吃晚饭，宁可忍受擦着铃声带着满身的大汗以及班主任吃人的目光跑进教室，后来上了高三，篮球就在教室的角落沾上了浅浅的灰，整个操场无论是白天还是晚上也一并是灰蒙蒙的。
可是现在和左欢欢走在操场上，我却又感觉到它明媚了起来，左欢欢就走在我旁边，她很高，斜斜的影子半边洒在有光的操场上。
“要不咱们回去吧，曹凡，万一被发现怎么办啊，回去吧回去吧。”
“别啊，师父，都来了，师父你看，就是那里。”
我指着一处没有爬山虎的围墙冲左欢欢说道，明显可以看到的是，那堵墙因为总是有人翻墙出去，上面的爬山虎已经所剩无几，相反其他的墙上爬山虎密密麻麻的，只有那堵墙白色的墙皮在空气中裸露着，它才是真正的墙的样子。
我和左欢欢站到了那堵墙下
“好了！师父就看你了，翻过去，你的明星演唱会就在等着你。”
“......曹凡，你有病啊，这堵墙这么高！我怎么翻过去啊。”左欢欢看了那堵墙，又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哎呀，我忘记了，纵然左欢欢在女生里算得上高个子的，这么高的墙，她也很难翻过去的。
我们两个就这么立在了墙下，我强行盯着白色墙皮化解尴尬，却感觉身体一阵发凉
“不是吧，师父你......”我看着左欢欢一直盯着我看，瞬间知道了她想干什么。
“蹲下吧，别废话了。”
“我......”
“你英语还想不想有人教你了！”
......
我慢慢蹲了下去，左欢欢扶着墙踩在了我的肩膀上，我清晰感觉到了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着，脚也左右晃着，我慢慢的直起了腰。
“曹凡，你慢点 ！慢点！”
“我知道了，知道了，师父，你咋这么重，”我感觉到汗水缓缓地从额头上滑落，我不用想它们滴落在墙角下溅起一片尘土的样子，前面那堵唯一显现出白色的墙，真正的摸上去却很冷，我想象着师父站在我肩膀上，墙外的那一边是临着街的人行道，她顺利的翻过墙去，这个点应该不会有老师在外面，我想师父应该是第一次逃课吧。
我在想着。
“啊！ ”
四
下午是高考的最后一门英语考试，学校的校车早早送我们到了目的地。
“师父啊，”我冲左欢欢说道，声音里也有一些激动
“嗯？”
“师父，谢，谢谢你啊，不管这次考得怎么样，还是很感谢这次你英语帮了我这么久的。”
“哼，现在知道了！这次可一定要好好考啊。”
我目光朝着考场望去，前面是黑压压的人群，午后两点的阳光明媚而张扬，高耸的教学楼垂下的大片黑影与柳树的婀娜重合，闪闪烁烁间，我听见左欢欢说：
“抱一下吧”
我以为是听错了，并没有回头。
“抱一下吧，把我的好运气给你，”这次我听到了，清清楚楚的，左欢欢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
我回头过去，看见左欢欢因为炎热而穿的裙子，因为汗珠而泛光的鼻尖，也因为紧张而躲闪的目光。
左欢欢张开了胳膊，我走过去，轻轻拍了她的背一下，那些因为冥思苦想也没有答案的数学题，那些每一节英语课我在做阅读他睡觉的美好瞬间，那些她骂我笨的每一个场景，我闭上眼：
师父，谢谢了
如果结局是这样多好，如果那声啊，是她成功翻墙发出的喜悦的呼喊，如果那声啊不是他翻过墙却看到老师发出的惊叫声。
如果不是我，她就不会从墙上摔下，在离高考的一个星期而左脚骨折，也因此，没能参加高考
师父，对不起。
五
有人曾经这样说，高考是入海口，从此以后，汪洋一片，难以预见。但对于我来说，我在还未高考之前就已经找不到左欢欢，或许是她删掉了我一切的联系方式，也或许是她的父母，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她在高考前拥抱我的画面无数次在我梦里出现，和她在一起的画面重重叠叠的在我生活里显现又消失，我再也没有找到过那个高高的，腼腆姑娘。
关于白十五，是个没有结尾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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