糯米糖心粑

        明天就是年三十了，今晚妻子在家蒸了一锅馒头。出锅后的馒头一个个白白胖胖，松软可口。其实在我的老家面食吃得很少，在乡下馒头就更不多见，我小时过年的时候，家里倒是会做一些糯米粑，那曾经是我们最喜欢且又不能常吃的美食之一。

        大概在腊月二十左右，母亲把当年秋天收获的糯米拿出来，再掺些籼米，放到水里浸泡。两种米的搭配比例是很有讲究的，籼米多了，做出来的吃食就比较硬，没有那种粘性，放得少了又太粘，吃起来口感不好。在我的记忆里，母亲每年都能把握得很好。浸泡一两天后，母亲用一种竹制工具（类似于竹篓）将米盛出，提到水塘边淘洗干净，再拿回来用石磨磨成糊状。磨糯米粉可不是个轻松的活，因为糯米有粘性，磨子推起来就很吃力，通常一斗米至少得大半天的功夫才能磨完。等米磨完了，胳膊也已经酸得不行了。但是就这样的活，差不多每年都是母亲的事。石磨不紧不慢地一圈又一圈地转动，似奶液般的米浆顺着石磨四周缓缓地溢出来，流进磨子下面的澡盆里，天上的日头也在石磨咿咿呀呀的转动声中慢慢地移动，渐渐地偏西，终于在留下一抹红霞后躲到了地平线下面。这时澡盆里已经有了大半盆糯米浆，母亲拿出干净的床单盖在上面，又把事先准备好的一箩筐稻草灰倒在被单上。第二天一早，揭掉被单，米浆就成了糯米粉，于是就开始做糯米粑了。

        糯米粑做起来相对比较简单，复杂一些的是糖心粑，因为事先要把芝麻炒熟，还要用石臼把熟芝麻捣成粉末状，再把白糖和芝麻粉放在一起拌匀，作为糯米粑的馅。我第一次吃糯米糖心粑是在我的大姨家。那还是我很小的时候，一年的正月，我随母亲到大姨家走亲戚，早上的稀饭里煮着糯米粑，吃饭的时候，每人的碗里都有一个。我以为只是普通的糯米粑，一口咬下去，芝麻糖馅溅得到处都是，还把我烫得不轻。尽管如此，我还是被这种美味深深地震撼了：满嘴细腻的甜，满腮喷喷的香。回来后我问母亲，我们家为何不像大姨家一样做点糯米糖心粑？母亲告诉我，大姨夫是吃商品粮的，我们家没法和他们家比。确实，从我记事起，大姨家的那几个孩子就比我穿得好，而且明显比我要洋气得多。但是那一年，母亲在田间地头有空的地方种了不少芝麻，过年的时候，我们家居然也做了不少糯米糖心粑。当然，这种贵重的吃食是不能敞开供应的，母亲做的时候，我也只能吃点边角料，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地舀点芝麻糖馅放进嘴里，舍不得三下五除二地咽进肚里，只是含在嘴里慢慢地品。现在想来，母亲肯定是看见的，只不过我也不是很放肆地偷吃，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糖心粑做好后，母亲将之放到竹编的饭梢子里，上面盖上一层布，挂到房梁下。每每要吃的时候，得需要站在凳子上够。吃法很简单，早上煮稀饭的时候，等锅开了，放几个进去，稀饭好了，粑也熟了。每次每人也就一个，最多不会超过两个，算是解馋了。通常一个星期也吃不了一两次。就这样，能吃到二三月。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糯米糖心粑也日渐少了。但是现在想起来，还是想念那个味道，填词记之：

        桐城好，糯米做成粑。老母炉前生慢火，小儿灶后捡残渣，满嘴是芝麻。

2018年2月14日于合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