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十余载,大凡节假日,聚餐是我们一大家人雷打不动的主题。
聚餐的地点多半都是在大姐家。母亲一直和姐住一起,因此姐家便是我们这个大家的"核心”。
早些年,我们家的大厨一直是母亲。母亲是个急性子,每每节假日来临之前,便会数趟往返菜市场。待到假日,万事俱备,我们只需带上嘴巴大快朵颐。不缺吃喝的年代,母亲总是能顾全一大家人的口味,手心手背都是肉,谁的心头爱,都能在桌上悉数体现。
多少年如一日,在母亲的餐桌,我始终如做客一般,扶起筷头吃,丢下筷子走。母亲体谅我们平日做生意辛苦,饭后甚至不让我们插手洗一只碗。哪怕人到中年,我一直扮演了那个被惯坏的孩子。
那时的母亲干劲十足。感觉整个家都是她做主,是我们这个大家庭说一不二的“领导”。母亲一直醉心于把我们的味蕾指挥得团团转,时不时还会对我们吆五喝六,成就感满满。那时的我们吃得欢愉,母亲累得也欢愉,就连环绕在餐厅的空气都是欢愉的。
这种情形在2014年冬天戛然而止。一直任劳任怨的母亲突发脑梗。往日一刻不得停歇的母亲突然卧倒在床,不能自理。我们一大家人全部乱了阵脚,反应最强烈的当然是大姐。往日下班回来,只需端起碗筷,便是热饭热菜,家里大事小情无需挂心。一下子家里冷锅对冷灶,还要处理一堆来自于毫无自理能力的母亲的吃喝拉撒。
母亲病倒的日子,性情大变。一改往日的强势,变得敏感脆弱。每天像个小孩一样依赖于我们。一切从零开始。我们每天需好言好语的哄她,她的情绪才会稳定。我们每天得扶她重新习走路,教她穿衣,喂她吃饭,帮她洗澡。我们姐妹三不得不放弃手中要紧事务,合心合力照顾母亲的起居,然后不厌其烦地帮母亲做各种恢复,加上母亲的坚强配合,大半年熬下来,母亲总算能自理。一家人终归松了一口气,只是母亲再也不能活跃在厨房。
那段时间,大姐家的餐桌一度沉默。姐是厨房小白,我是白上加白。偶尔我们姐妹三个齐心协力整几个菜出来,也是灰头土脸。姐姐情急之中拉了她婆婆过来救急。
总归不是母亲亲自动手做的饭,不再吃得心安理得,姐姐家的餐桌我们去得少了。
时间一长,一家人越发怀念起母亲健康时的聚餐。
在这个关口,教师出身的姐夫义无反顾的把大厨这个职务接管下来。从此大姐家的厨房又有了生气。
自然,我们的聚餐又有了着落。姐夫有一幅出了名的好脾气,一直待我和妹妹胜似亲姐妹。姐夫的厨艺虽是半路出家,但也还算有悟性,且善于精益求精。自从当了这个厨师长,每每外出吃饭,朋友聚餐,虚心求教。没出多久,手艺便在母亲之上。
从此,餐桌上的内容大大改观。从前母亲只擅长把猪身上的各部位进行加工。比方小炒肉,回锅肉,粉蒸肉,焙肉,焙肠,排骨或炒猪肝,卤猪蹄之类。我们戏称为“猪开会”。母亲信佛,不主张吃牛肉,羊肉,狗肉还有海鲜类。自从姐夫掌厨,这些从前在母亲餐桌上称之为禁忌的菜品在姐夫这里都堂而皇之的上了桌。
每每看见我和姐痛快淋漓吃虾吃螃蟹,在一旁默默吃饭的母亲总是在一旁劝,“少吃点,吃多了过敏。”
往往在这个时候,我们便会戏说母亲不懂享受人间美味。故意恶作剧夹了一块羊肉或狗肉往她碗里一放,母亲便会慌手慌脚丢出来,好像冒犯了她的偶像一样,我们看了总是忍不住一阵大笑。
聚餐这个习惯因为姐夫的担当总算是保留了下来。随着母亲病情的好转,我们的心情也跟着好转。姐家的餐桌虽少了母亲的张罗,但只要母亲在,我们便吃得踏实。
不同的是,从前只管吃无需操心,现在也要自己去菜市场挑拣食材。从前做惯了甩手掌柜,现在全家出动择菜的择菜,洗碗的洗碗。一大家人,其乐融融。只是看到默默坐一旁的母亲,心生许多愧疚,当初都只顾着自己,忽略了她的身体,好在以后还有机会能弥补她。
因此,从母亲生病一直到至今,我几乎保持了每隔一天的频率去看她。姐姐也不像从前粗心,事无巨细的关照母亲。妹妹隔得稍远点,也是见缝插针抽空来看望母亲。母亲很满足,逢人便说:我庆幸生了三个女儿。
母亲生病后,我们家的聚餐不再拘限在节日,随便一个理由,我们便凑到了一起。聚餐的地点很多时候也转移到妹妹家。
妹妹家坐落在郊区,自家建的房子,煞是宽敞,乡野结合,孩子们更钟情于这里的环境。还有一个重要因素是,妹夫才是我们家的顶格资深吃货,自小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他都感兴趣。最关键的是他的厨艺,也是我们一大家人望尘莫及。
母亲在妹妹家调养一个月,我们呼拉拉蹭饭差不多一个月。妹妹生下二胎米米,姐夫坚持给米米洗澡一个月,我跟老公坚持陪看一个月。妹夫家的厨房成了我们大家深爱的第二食堂。

餐桌上的内容一再升级。我们常常举三家的财力,买来各种食材。在妹妹家尽可以放开手脚。飞禽走兽,蛙鸟虫鱼,海产品纷纷成了妹夫案上的作品。母亲看了总是急得一愣一愣的。大呼我们吃得太杂。但对妹夫煎炸烹煮的手艺又不得不心服口服。一向称自己胃口不太好的母亲,往往在饭后直呼过量。我和姐也屡屡把减肥当作一种口号,冒了体重一路飚升的风险开启狂吃模式。就连偏食偏得离谱的女儿一反常态,大开吃戒。
今年的中秋节,我们一家照例团圆在妹妹家的餐桌。席间姐姐说起她的一个朋友,身家千万,但唯一的女儿远在美国,由于没有绿卡,十八年未曾与女儿见面,未曾跟女儿一起吃过一顿饭。这么多年下来,母女关系以前全靠一根电话线,现在基本靠隔着屏慕视频维系下来。母亲说,她不羡慕别人的大富大贵,她只稀罕自已的儿女随时随地能在一起聚餐。
母亲的话,道出了我们全家人的心声。每一次聚餐,美味在舌尖流转,我们品尝的是岁月,是亲情。唯愿时光不老,我们一大家人永远不散。每一个值得喜庆的日子,聚餐永远是我们一家人最隆重的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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