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一）

                    九岁做了童养媳

      我的邻居刘大姐是一位退休的老教师，她慈眉善目，亲切可人，我俩很投缘，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一起散步，她经常谈起她的母亲——一位朴实、勤劳，善良，刚强为子女付出一生的母亲。

      刘大姐的母亲叫陈玉珍，我称呼她刘大娘。刘大娘出生在一九零三年，那是个动乱的年代，她的童年， 在苦水中泡大。四岁那年，父亲得急症突然离世，母亲拉扯着兄妹六人，给别人洗衣服、做针线活，赚取一点微薄的收入，但是吃不饱，穿不暖，甚至断顿。田里泛青了，他们到田间挖野菜， 到树上摘树叶、剥树皮； 冬日来临，到附近村子里去要饭。 即便是这样，也没维持多久，一场更大的灾难从天而降。

    刘大娘家住在距离汶河十几里路的一个小村子里，有一天一大早，一位本家大叔，约着刘大娘的母亲到河对面的集市上去买豆饼。临行前，母亲对孩子们千嘱咐万叮咛，你们看好家，我去买点豆饼，回来做苦菜团子，我过晌就回来。孩子们没有想到的是，天都快黑了，母亲仍然没回来。他们一天只吃了一顿饭，大家的肚子都饿得咕咕叫，大一点的哥哥姐姐还能挺得住，可是两岁的小妹妹却不停地哭闹，吵着要娘，刘大娘就耐心地哄着她。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兄妹几个不见母亲归来，心中焦虑不安。大一点的四处打听，一点消息也没有。兄妹几人紧紧地搂在一起，院子里一有动静，就急忙往门口看，每次却都是失望。天亮以后，他们一起来到汶河边，继续寻找母亲。宽大的河面上，河水咆哮翻腾着，裹挟着从上游飘来的枯枝败叶，气势凶猛地滚滚而去。孩子们手牵着手沿着河岸，踉跄着脚步，一声一声地喊着“娘……娘……”泪水和着凄凉的喊声，挂满孩子们稚嫩的小脸，那一声声凄厉的哀鸣，淹没在滔滔汶水中……。他们每天到村口、到路边、到邻村，寻找着母亲，一天、两天……流干了眼泪，哭哑了嗓子，始终没有找到母亲的踪影，兄妹六人从此成了孤儿。

      孩子们的生活没有了依靠，亲戚们都想伸手帮帮这些孩子，却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在那样困苦的日子里，家家都过着食不果腹，难以为继的生活。于是，12岁的大哥和10岁的二哥，找了个地方给地主家放牛放猪去了。两个年幼的弟弟，给百里之外的两家富裕人家做了养子。两岁的小妹妹也送了人。家里就只剩下刘大娘一个人了，住在一个透风漏雨的破草房里，孤伶伶的，只好天天出门要饭。

    刘大娘九岁那年的冬天，天气特别冷。一天上午，尖利的西北风呼啸着，屋檐下垂挂着长长的冰凌。刘大娘像往常一样，挨门乞讨。她穿着一身破旧的单衣服，缩紧瘦弱的身子，双手收拢 ，把手放在嘴边不停的哈气。经过一家姓刘的人家时，冻得话都说不出来了，这家女主人看这个小姑娘实在是太可怜了，就把她叫到家中，让她喝了一碗热粥 ，找了个旧棉袄给她穿上，让她充充饥，暖暖身子，刘大娘流着泪水，不知道说什么好。过了几天，刘大娘又一次来到这个村子，小心翼翼地在大街上走着，不远处有一伙男孩子跟一个小黄狗逗着玩，这时他们看见了刘大娘，就指使那狗去咬她，她一看事情不好，撒腿就跑，那帮混小子和狗迅速追上来，他们顽皮地往她身上扔石块，扯她的衣角和头发，嘴里还不停地叫着：“小要饭的，小要饭的……”她吓得哇哇大哭，哭声越来越大，上次救助过刘大娘的那个女主人正好路过，帮她解了围，把那帮坏小子训斥了一顿，就领刘大娘回到家里，为她擦干泪水，洗净脸上的灰尘，递给她一个煎饼，不停地安慰她。在以后的日子里，这家主人渐渐了解了这个小姑娘的家境，心生怜悯之情，看着她模样长得清秀，为人老实，就有意留她，其实这家的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的，一家七口人，四个儿子，都没娶上媳妇，正是吃壮饭的时候，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好歹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个关心她的长者，是个温暖的家。后经人说合，刘大娘就留在这里，给这家最小的儿子做了童养媳，丈夫比他大十一岁，丈夫一看媳妇 这么小不懂事 ，还是个讨饭的，心情十分复杂，就赌气到几十里外的的地方，扛长工去了 ，一年多才回来。

      五年后，刘大娘个子长高了，脸上也露出了青春的红润，出落成一个俊俏的大姑娘，在家里老人的主持下，正式成了刘家的儿媳妇，那年她只有十四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