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生欠安

作者: 云晞 | 来源:发表于2018-08-31 10:43 被阅读464次

    文|云晞

    一生欠安

    我这一生中做过不少让自己后悔的事情。其中,让我最遗憾,却又无法弥补的有两件事。

    第一件是在十八岁那年,我爱上顾原;第二件是,打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是林初心的妹妹。

    林初心大我两岁,顾原大我一岁。我们仨从小一起长大。

    我喊林初心“姐姐”,叫顾原“哥哥”。镇上的小朋友打小就很羡慕我。因为我不仅有姐姐,还有哥哥。在他们眼里,我备受宠爱,是一个小公主一般的幸福人儿。

    这一点没错。他们确实很疼爱我。有好吃的,林初心会先留给我;有好玩的,顾原会第一时间带上我。

    早上走路去上学,林初心会帮我背书包,顾原会给我带早餐。在学校里,我不会的题目,林初心会帮我写;若是有人欺负我,顾原第一个不答应。

    自小,我就是被他们两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着长大的。

    我很喜欢很喜欢他们俩。除了爸爸妈妈,林初心和顾原是我最爱的人。他们一个是我亲姐姐,一个是把我当亲妹妹的哥哥。

    我经常会和林初心撒娇,问她爱不爱我?“当然爱你啊。你是我们的小公主,不爱你还会爱谁呀?”我每次问,她每次都这样回答我。

    “那你爱原哥哥吗?”依偎在她怀里,我期待她的回答。

    “嗯……也爱。他是弟弟嘛。”她迟疑一阵,才说。

    姐姐爱弟弟,哥哥爱妹妹,亲人一样的爱。这是我心里自小就有的认知。

    原以为我们三人会一直这样互相陪伴着彼此长大、成年、变老,直至死亡到来的那一刻。

    然而,这世间总不会事事如人意。哪怕是自母胎里便同呼吸、共存亡的连体婴儿,在分娩的时候也会分开或被分开。

    初中升高中这个坎,就是我和林初心还有顾原三人的分水岭。

    顾原考上了我们县城最好的高中。林初心和顾原因一分之差,去了离顾原一百里之外的附属中学。

    而我,以刚过最低录取分数线的全班倒数第七名的分数,进了我们县城最差的一所普通高中。

    这三所学校连成一条线,横亘在我们三人之间,把我们三人从此推得越来越远。如同一株蒲公英上的种子,随风各自飘零、飞落。

    高中功课多而重。我们三人也由初中的每周末一起放学回家到后来的一个月约见一次。

    三人之中,我的成绩是最差的。所以每次见面,要么是林初心,要么是顾原,或者他们俩一起,轮番给我补课。

    林初心英语好,顾原擅长数学和物理。每个月的最后一天,县城最大的图书馆就是我们三人的去处。

    逆着人流而去,踏着月光而归。顾原走在中间,我和林初心两人一左一右与他并肩。街道两旁初升的霓虹,迎面而来的微风,燥热而漫长的夏季,无一不见证着我们的欢声笑语。

    那段时光,真真是快乐啊。

    后来,我问林初心:如果时间能倒流,你是愿意和我一辈子当姐妹,还是愿意选择顾原而弃了我?

    “阿意,你知道吗?从小到大都是我让着你。有好吃的,我会给你吃第一口;有好玩的,我会第一个喊你。甚至是爸妈对你的偏爱,我都可以不在乎。”

    “因为我比你大,大你两岁,所以我理应疼爱你,让着你。但是这一次,我不想让了。”她说,“我什么都可以为你做,为你退让。唯独顾原,他不可以。”

    “阿意,对不起。”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背着我离去。

    那一年,林初心二十九岁,顾原二十八岁。

    我,二十七岁。

    那一面,是我最后一次见林初心。这个与我一母同胞,和我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几年的亲姐姐。

    这个代替我,成为顾原最爱的女人。

    高中三年,时光像步履蹒跚的老人,走得缓慢而焦人。

    顾原缕次参加奥数比赛,每次都大获全胜。林初心一次又一次代替学校去市里参与英语培训。我呢,也从全校最差的一个班级考上了全校唯一的一个文科重点班。

    每天三点一线的生活,磨平了我身上的荆棘,却也揭开了爱情那朦胧的面纱。

    由于学业繁重,我经常打电话给顾原,和他哭诉。今天数学卷上的最后一题我忘了步骤;昨天考的物理那个公式我一时写错了;还有《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上面的题我又做错了,之前你才教过我的。

    我总能找到理由给顾原打电话。而他也不会因为我的叨扰而不快。“做题的时候仔细审好问题,先看问题,再答题。实在不会的地方你先留着,问老师或者下次回家的时候问我。”

    “也别只顾着学习,身体也重要。一个人在那边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和初心担心。”

    顾原从小就没喊过林初心“姐姐”。从来没有过。他都是直接喊她名字,林初心,林初心。哪怕在我面前,他也只是喊她“初心”,而不是“初心姐”。

    “顾原,你想考哪个学校啊?”这是高三那年,我最常问他的一个问题。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林初心。她说她想考我们市里最好的师范大学,以后想当老师。

    成为一位人民教师,这是林初心很小就有的愿望。

    顾原呢?他想考什么学校?我不知道。从来没有听他提及。

    “我想当老师。”他说他想当老师。和林初心一样成为一名人民教师。

    “为什么啊?”你小时候不是说过想去上海吗?

    上海有高大的摩天楼,有迷人的外滩。这些烟火繁华,不是你所追求的吗?怎么现在想当老师了?

    “是因为姐姐吗?”姐姐说她想当老师。是因为她吗?是这样吗?

    “阿意,你还小,不用想这些。”

    “顾原!我十八了。不小了。”我十八了,成年了,不再是从前那个动不动就向你哭鼻子的小女孩了。

    “嗯,我知道。我们阿意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可是阿意,在我们心中,你永远都是小姑娘,小女孩儿。”

    可是顾原,我不想再当小女孩了。

    “阿意,你呢?你想去哪上大学?”他问我。

    “我想去上海。”我回他。

    “嗯,上海挺好的。你要加油。”

    我会的。我要向你们证明我已经长大了,不是小女孩了。

    我长大了,可以爱人了。

    十年磨一剑。我这把钝剑也终于在时间之蹄的磨练下变成了利刃。一把杀掉我不堪过往的利刃。

    高考成绩出榜的那天,我如愿考上了上海的大学。据说我是我们学校有史以来考的最好的学生,跌破了全校所有人的眼。

    林初心和顾原也考上了师范大学。他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这是看完电影出来那天我才知道的。先前我以为顾原填的志愿和林初心的不是一样的,虽然他想考的也是师范大学。

    那时,九把刀的电影《那些年,我们一起追过的女孩》正全国上映。

    我拉着林初心和顾原去看了午夜场的。

    黑漆漆的影院里,顾原坐在中间。我和林初心一左一右坐在他两侧。我一手捧着爆米花,一手拿着可乐。

    在沈佳宜披上婚纱嫁给别人的那一幕,我的眼泪砸在爆米花里。但在我看不见的右边,顾原正紧握着林初心的手。这也是后来林初心告诉我的。

    看完这场电影,我们三人又一次分离。但不同以往的是这一次,只有我一人离开。

    送行的那天,顾原没有来。

    我给他打电话,电话没人接。我问林初心,她说她也不知道。“姐姐,顾原是不是在躲我啊?”我第一次离开家,离开你们,他怎么能不来送我呢?

    “怎么会呢?他那么疼你。”姐姐说,顾原他很疼我。

    “姐姐,和顾原念同一所大学,开心吗?”

    “开心啊。当然开心啦。”

    “嗯,姐姐开心我也开心。”

    “阿意,一个人在外边,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和顾原担心。”姐姐送我上车之前对我说道。

    似曾相识的话,我也听顾原说过。

    顾原迟迟不出现,直至火车启动的前一秒。就那样,带着对大学的憧憬还有对爸妈和林初心还有顾原的不舍,我离开了他们。

    这一走,就是十年。

    路途漫漫,无心盼归期。

    得知他们俩在一起时,是大一第二学期的期末。那时候学校刚放寒假,我正准备回家过年。

    因为学业忙,暑假的时候我没有回家,留校了。所以寒假的通知刚下来,我就立马开始收拾行李了,归心似箭。

    我给妈妈打电话,告诉她让姐姐去接我。妈妈说漏了嘴,说姐姐和原哥哥出去了,还没回来。

    “顾原?姐姐?他们俩……?”我不敢往下说了。

    “阿意,这件事本应由他们俩告诉你的。妈妈从来没有刻意管过你们姐妹俩感情的事。但这一次,妈妈不得不说,希望你也能懂,阿原选了阿心,他们很早就在一起了。”

    轰!心底的最后一根稻草被压弯了。“他们……在,在一起多久了?”

    “去年这个时候吧。”妈妈说。

    “嗯,我知道了,妈妈。”

    “妈妈,能和您商量一件事吗?我……我今年不想回家过年,可以吗?妈妈您别担心,我有地方去的。”

    “阿意……”

    “妈妈再见。”

    挂断电话,我把收拾好的衣服一件一件搬出来重新挂好,并取消了回家的火车票。

    顾原、林初心、妈妈、爸爸,还有很多朋友都纷纷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家过年,说他们特地为我准备了很多好吃的等着我回去。

    我一一谢绝,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去。他们无奈,但也只好作罢。

    那一年,上海的冬天特别冷。虽然没有下雪,却寒风刺骨,冷得人骨头都打哆嗦。

    除夕夜那晚,我关掉手机,吃完饭后就开始睡觉。躺在床上,我回想了这些年我和顾原还有姐姐,我们三人之间的点点滴滴。

    他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对方的呢?是在高考填志愿的时候?还是在初中?还是自小就有了?

    我想不起来。一点记忆都没有。

    那我是什么时候喜欢顾原的?

    是他第一次给我讲题,并用铅笔敲我脑门的时候?还是他第一次背我的时候?或者是一个人在学校,生病了没人照顾,他千里迢迢来看我的时候?

    不。打小我就喜欢顾原了。

    他帮我带早餐,给我提书包,在别的小朋友欺负我时,他把我挡在身后。我第一次来月事,姐姐不在我身边,他红着脸给我买回来卫生棉……

    他竟为我做了那么多事。

    大学毕业的第二年,顾原和姐姐就结婚了。

    我从上海带了姐姐的婚纱和顾原的礼服回去参加他们的婚礼。这是我送给他们的礼物,以妹妹的身份。

    我是姐姐的妹妹,自然要担任婚礼的伴娘。

    那天我穿的是自己买的礼服。淡蓝色的,没有薄纱,没有花纹,很普通。我尽量把自己的光芒隐下去。

    因为我知道,这一天是属于姐姐的。我也知道,新娘子在婚礼当天是最美的。

    顾原非常帅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帅。他穿的不是我送的礼服,但一身黑色燕尾服加身的他,和我梦中常出现的那个身影一模一样。

    他们俩很般配。才子佳人,天作之合。

    从我手中接过戒指的那一刹那间,我看到了顾原眼中有我看不懂的东西,他深深看了我一眼。

    婚礼上,有人起哄,问这对新人当初是谁先看上的谁。姐姐接过司仪递过去的话筒,“是我先告白的。在当年那场午夜场电影结束后。”

    所有人都欢腾起来了。大家都没想到会是新娘子追的新郎。我也不知道。我一直以为是顾原先行动的。

    姐姐脸上是我从未见过的羞涩与幸福。眼眸中的温柔,让我久久无法忘怀。

    有那么一瞬间,我好想回到当年我们三人一起上学,一起回家的时候。然而,眼前满眼的粉红戳醒了我:

    我们再也回不去了。

    婚礼结束的当天,我便启程连夜回了上海。

    他们让我在家住几天再回去,说是好久没见我了,很是想念。我推辞说公司还有一堆活等着我,我是请了假回来的。

    这一次,顾原终于去送我了。

    “阿意,对不起。当年没有来送你。”一手他搂着姐姐的肩膀,一手拍了拍我脑袋。

    “顾原,没事的,都过去了。”我后退一步,错过他的手。我依然不肯喊他“姐夫”或是像小时候那样叫他“哥哥”。

    在我心里,顾原永远都是顾原。

    “阿意,对不起。我们……”

    “姐姐,不用说对不起。看到你们幸福,我就放心了。”

    姐姐,你说得对,打小就一直是你让着我,事事先为我着想。所以这一次,就当妹妹还回给你了。

    回到上海后,我再也没有回过家了。路途遥远,再无归期。

    随着火车驶出站台,我也把他们和先前的种种过往都一并留在了过去。

    顾原,姐姐,至此终年,后会无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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