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多荒诞呀,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生活的人却没有爱。你若是揭开他们的生活,只需一眼便能看个明白,已经化脓了,溃烂是必然,消亡是必然。更荒诞的是,即使这样,他们也能接受,全然接受了下来。有时,真不知道该佩服他们隐忍,还是该夸赞他们伟大,又或是同情、悲悯、伤感……
作者丨谢丹儒
摄影丨凡人一壶酒
1.
一切似乎都不同了,但偏偏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出了什么问题。也许谁都没有问题,什么也都没问题,而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牧歌和婉君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他们各自忙活着自己的工作,平日里碰面的机会并不多。偶尔,他们也只通过手机联系。手机从某种意义上说,代替了他们本身的存在,很多话在现实中是说不出来的,但通过手机就能轻易地通过文字去传达了。什么“我爱你”,“想你”,“超级喜欢你”,等等。
不过,牧歌最近却有点苦恼。他盯着手机屏幕上还在闪烁的信息,是婉君发来的。她说,蔷薇开花了,要一起去看吗?
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很快,劣质的香烟燃烧了起来,空气中立刻弥漫出一股尼古丁和纸燃烧混合的味道。脑海里反复出现那句话,“蔷薇开花了,要一起去看吗?”
他不知道作何反应,要或不要,似乎都不对。蔷薇开花了,他自然想要去看;但是和她一起去看,他却不想。自从确定了关系之后,他就越来越不想和她呆在一起了。
偶尔,她介绍他给她的朋友认识,“我男朋友。”他的内心就会莫名烦躁。无端的,说不上来是对她不满意,还是对男朋友这个称谓,又或是她突然变得亲密的举动。每当她介绍完,她总要刻意表现出一副和平日完全两样的亲昵。这让他感觉极为不适。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是个工具,供游客观赏的艺术品,然后在他的内心深处就会泛起每一件艺术品都会有的孤独感。他不喜欢被人观赏,观看和欣赏,他都难以忍受,甚至超过三秒的注视,就足以令他感到浑身不自在。
现在,他就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王燕,坐在他对面的女孩,她就在盯着他看。他尝试着瞪她,可她却不仅像个没事人似的,甚至还吐了吐舌头。他转过身不去看她,但即使这样也丝毫没用,那道目光似乎能穿透墙,能够穿过他的身体。他干脆换了个地方抽烟。
消防通道,其实说白了就是楼梯,因为电梯的缘故楼梯通常是没人的,自然而然那也就成了大家默认的吸烟区,几个办公室的人平日都聚在那抽烟。他很不喜欢去那儿。最主要是,在那吸烟的人不是聊谁的胸大,就是聊屁股翘不翘什么的,那些粗鄙的言语与他们西装革履、一本正经的样子,形成鲜明反差。
打开消防通道的大门,出奇的竟然一个人没有。这样挺好的。他坐在楼梯上,将快烧到烟屁股的烟掐灭,随即又点了一支。正在这时,消防通道的大门又被打开了。映入眼帘的的是一双大长腿,白皙的大长腿,血管脉络清晰可见,再往上,是一套黑色的制服。看到这,他低下了头,闷头抽烟。然而,对方似乎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帅哥,借个火呗。”她的声音不知是抽烟的缘故还是天然如此,烟嗓音,极具磁性又极具穿透力。真叫人忍不住抬头去看她。不过,他并没有这么去做。他不喜欢这样的女孩。抽烟的女孩无论多美,都不值得喜欢。
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从口袋里摸出了火机。她的手指冰凉,冰凉之中又似乎有着独特的暖,轻轻的接触,他便感觉到内心一阵悸动。在火机被拿走后,他便快速的将手缩了回来。抽烟的人谁会没有几个火机呢?比起失去一个火机,他更怕那种发自内心的悸动。
“送你了。”他的声音冰冷,冰冷之中拒人于千里之外。
很快,一支烟燃烧殆尽。走出消防通道,他轻轻地舒了口气。看了一眼手机,并没有新消息。
回到座位,王燕立马凑了过来。安静的午后,她的动作无疑既将自己暴露,同时也将众人的目光吸引到了他们的身上。牧歌略微有些不自然的避过她的身体,她又凑了上来,直到他退无可退。被逼在桌子一角的牧歌,明显感觉到了压力,甚至隐隐还伴随着某种压迫。他知道办公室里不少人正偷偷暗恋王燕,尤其是王洛。
牧歌求助的眼神对上王洛愤怒的目光,王燕恰逢其时地挡住他,百口莫辩,无计可施。他从来就不懂得如何拒绝一个主动的女人,何况还是众目睽睽之下。他感觉到自己被利用,却又无计可施。或许她就是看中了他的软弱,所以她才一次又一次,肆无忌惮地戏弄于他。实际上,他和她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下班后各自回各自的家,甚至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有。但大家都认为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尤其是王洛。
他很想推开她,然后告诉大家:“我和她没有关系,不是大家想的那样……”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现实。大家会理解吗?他们能理解吗?不,他们只会认为自己始乱终弃。这么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呢?在他们眼中,这才是正常的。如果不正常,那么很快他们就一定能够脑补回来,将它变成正常、合理的那么一个存在,而这也正是他无法解释的真正原因。心脏了,看什么都是偏的。
“你,你,你干嘛?”牧歌支支吾吾地问道,语气很不自然,连带着嗓子都变得干而沙哑起来。
“你不喜欢这样吗?男人不都喜欢这样,办公室,刺激,虚荣心……”王燕在说这话时,目光咄咄逼人,似乎要将眼前的人彻底激怒才好,最好是能够做出点什么令她也满意的冲动事儿来。
她俯视的目光似一把尖刀直戳男人的心脏,如此锋芒毕露。
他躲闪着不与她对视,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还是第一时间被她胸前的两抹雪白所吸引,触目惊心。尤其是对方说话时,那两抹雪白也跟着晃动,直晃得他心慌意乱。
王燕显然也注意到对方的目光,她也丝毫不掩饰,甚至还故意挺了挺,“你的眼睛可比你诚实得多,我喜欢你的诚实。”
有那么一瞬间,牧歌感到了语言的魅力。“我喜欢你”无论在任何时候,似乎总能轻易地将他撩拨。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由内而外发出一阵颤动。
接受不了就改变,改变不了就远离。他直接选了最后一条,落荒而逃。
王燕肆无忌惮地笑,众人愤怒的目光,他已无暇顾及。突然出现在办公室门口的婉君,使他没由的一阵心虚。他试图解释,然而,婉君却根本不给他机会解释。
看着婉君掩面哭泣地离开,不知为何,他竟然无动于衷。他并没有追上去,而是转身进了办公室。王燕还在他的座位上站着,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得意。这一点彻底将他激怒,然而,话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下你满意了?滚吧!”
王燕脸上飞快地闪过一阵愕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不过,她最终也没有爆发出来,而是默默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牧歌不是不知道,即使没有王燕,他们的感情也早已千疮百孔。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儿,承认又是另一回事儿。自欺欺人的把戏,谁都在玩,谁都如此。
一下午的时间,他都在恍神中度过。曾经美好的点滴,如同电影般飞快地闪过,他努力想要从这一幕一幕的片段之中找到一条线,但是,很遗憾,这条线并不存在。它们如此支离破碎,又如此匆忙,仿佛猪八戒吃人参果,囫囵吞枣,还没吃出味来呢,就吃完了。而吃完后,啥感觉也没有。一阵空虚泛起,空虚之后是深不见底的深渊。
下班了,办公室只剩下王燕和牧歌。一个趴在桌子上哭泣,一个则在座位上发呆。本来王洛也想留下来的,但是王燕只留下一句话,“滚!”然后,他就离开了。
办公室里断断续续传来一阵啜泣,牧歌终于回过神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发出的哭声。他并不想理会。拿起自己的手提包,转身就走。
王燕在后面跟着,边哭边走,可怜兮兮的模样叫人看了心生怜惜。至于牧歌,则被路人指指点点。“牧歌,你给我站住。”
他停下了脚步,早已哭成花猫脸的王燕三步并作两步出现在了他面前,“你就那么讨厌我吗?”
事实上,从刚进公司开始,他就明显感觉到了她的喜欢,但这种喜欢和小女孩的崇拜没什么两样,原本他以为等接触过一段时间后,她就自动放弃了。很多感情都是如此,始于盲目,终于了解。他和婉君之间不就是这样吗?从最初的无话不谈,亲密无间,到后来无话可说。
王燕凑到他跟前,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感到一阵不安,不自在。紧接着,她突然吻了上去。在他错愕的眼神中,她的舌头试探性撬开他的嘴唇,他表情木然。她蔷薇般醺然的脸颊紧贴着他的脸,他感觉到一阵炙热似乎正透过皮肤不断地往他身上渗透。
他一把推开了她,擦了擦嘴唇,上面还残留着她唇齿间的芬芳。从口袋掏出烟,叼着烟,点火的手却不住地在颤抖。她也跟那手似的,颤抖着身子。
2.
已经是午夜。在她的公寓里,他粗鲁地撕碎了她的衣服,粗暴地亲吻她。她迎合着他,不断索取,他化作凶兽,不断发起进攻。没有任何的前戏,但她早已融化,像一口永远涌动的水井,不断喷发的泉水更像是温泉,他麻木地重复着进攻的动作。进行到中途,索然无味。她不断收缩的身体,像是在挽留,又像是在回味。紧接着,一阵疲倦感袭来,她似梦呓又似呢喃自语,声音越来越小。
他也不去擦它,任由它被风干,风化,然后露出狰狞,似乎一头永远无法被满足的凶兽,傲然挺立。他轻瞥了一眼,瘫软在床上的她,像极了颓败的蔷薇花,她的妆容更是残败不堪,疲倦的面容,松弛的肚皮,白皙更显惨白。花容憔悴。他却丝毫没有怜悯之心。
从出租车下来,一眼就看见了她。路灯下,她坐在大树底下,目光紧盯着手机,手机屏幕时不时地暗下来又亮起。牧歌从她身边经过,目不斜视,视若无睹,径直走了过去、打开公寓的房门,从二手市场低价买来的冰箱中拿出一瓶啤酒,也没有用杯子什么的,直接用牙咬开了瓶盖,“咕噜咕噜”一口气喝了半瓶。冰凉的啤酒下肚,不经意朝房门看了一眼,房门依旧敞开,走廊空无一人。透过走廊,隐隐还能看见她的轮廓,收回视线,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视。
一连换了好几个电视台,画面停留在了一部经典电影《阿飞正传》,这部电影曾经承载了他和她之间美好的交谈,他们谈论阿飞,谈论露露,谈论歌神,谈论“一分钟”,探讨“无脚的鸟”,也讲爱情。他怔怔地望着电视,手在桌子上摸索了好一阵,突然触碰到一只冰凉的手,避开那只手拿过烟,点燃一支。火机打了好几遍依旧打不着,随手一扔,火机落在地上瞬间支离破碎。干燥的嘴唇粘着过滤嘴,“我觉得生活特没意思。”
她默默地捡起摔在地上的火机,将它重新组装好,将火调大了一点,点燃递过去。他扯了扯烟,直接将嘴唇的一块皮扯了下来,瞬间一股咸且浓郁的血腥味在舌头上荡漾开来,他手夹着香烟,没看到那火似的眼睛只盯着屏幕看。屏幕里,歌神将车卖了,兑换成钱放在露露面前……
他曾说,如果自己有钱了,也要像这样,将一堆钱放在她父母面前,然后拉起她就跑;他曾说,如果有钱了,就带她满世界地跑,浪迹天涯;他曾说,如果有钱了,一定不会像阿飞这样……她说,她等他,会一直等着他,等他去接她。
当年的他还会说,我会越来越接近你的,安安心心地等着吧。
后来呢?后来呵!
一只冰凉的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烟,“啪嗒”一声,火“嗤嗤”响起,很快出租房里浓烈的尼古丁和纸燃烧混合的味道弥漫开来,她咳嗽了几声。不一会儿,她冰凉的手夹着烟触碰到他的嘴唇,他狠狠地咬着她的手指。她任由他咬着,刺痛感传来,他锋利的牙齿越发用力,她眉头紧皱却不发一声。渐渐地,他的舌尖探出将她的手指包裹,烟自然掉落了下来,在地上迸发出些许火花,随即彻底黯淡,寂灭。
猛地一只手被抓住,随着对方用力一拉,肩也被紧紧抓住,她跌落他的怀抱。他紧紧地抱着她,双臂的力量,胸前的挤压,几乎叫她窒息。他狠狠地咬上了她的唇。他的舌头肆无忌惮地搅动着,拨弄着她的舌头,也拨弄着她的心弦。淡淡的血腥味在这翻动中失去了原本的味道,取而代之是剧烈的窒息感。似山洪猛兽潮水般汹涌而来。她唇上的口红早已被摧残,颓败不堪,像黑暗中夜花开放,却又极快地凋零。
许久之后,牧歌颓然地趴在她肩上,眼泪打湿了她的薄衫。他的声音低沉,略带沙哑,断断续续,却又极其平静:“我想你了。很想,很想。想你想得快要疯掉了。”
她就那样静静的听着,感受着。她轻柔的手轻轻滑过他的后背,一遍又一遍。轻柔的声音在牧歌的耳边响起:“爱你。”
紧密相拥了一会儿,她的肚子发出一阵“咕噜”的声音。他破涕而笑,看着羞红了脸的她,在她额头轻轻啄了一下。就在他即将转身的刹那,她伸出手将他的脖子环住,固定,抽出一只手轻轻将他眼角的泪水擦干,做完这些轻轻一推,“去吧!”
很快,厨房里传来一阵忙碌的声音。先是洗涮,水声,刷锅的声响,紧接着就是打开煤气开关“啪嗒”,不一会儿“噼里啪啦”,“嗤嗤”作响,随后便是起锅,然后什么东西滑入锅内的声音,“滋滋啦啦”。电视里《阿飞正传》已经快到结尾了。她紧抱着双腿蜷在沙发椅上,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便被厨房飘来的诱人的鸡蛋面的香味给勾了过去。
牧歌的手随意地搭在她的腰间,一只手不停地切换着电视台。她则一边吃着热腾腾、香喷喷的鸡蛋面,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他。对上她的目光,他温柔一笑,随即又看向电视。
打了一个饱嗝,她吐了吐舌头,一只手摸着肚子。她娇笑着瞥向一边:“怀孕了。”
牧歌笑而不语,将遥控器放下,伸出手,穿过她的手,覆盖在她微微隆起的小肚子,轻柔地抚摸着。她的手就那样搭在他的手背,感受这片刻的温暖。
“我们睡觉去吧。”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轻声说道,拿过遥控器关闭电源。这一夜,他们什么也没做,两个人紧密相拥而眠。
牧歌醒来时,已是中午了。床头柜上放着一碗鸡蛋面,面早已凉了,鸡蛋和面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缩水,呈现出某种枯萎状。他怔怔地望着那碗鸡蛋面,碗下面压着一张便签纸,纸上赫然写着:“别着急,慢慢来,我等你,一直等。爱你的婉君。”
手机在床头柜“嗡嗡”作响了好几次,他拿过手机,好几个未接电话,还有王燕发的消息。从床头柜上拿过烟,点燃了一支,默默地看天花板,烟并没有点燃,他就这样默默地看着,痴痴地,呆呆地,迷迷糊糊,也恍恍惚惚。
将近一年多了,从为了她戒烟到吸烟,从最初的存钱到月光族,从漂泊到稳定的工作,从挚爱一生到对爱的困惑,从“醒来觉得甚是爱你”、想念到发疯,到不确定。他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身边同龄的人连孩子都两三岁了,再不济也事业有成,可是他呢?除却苍老的灵魂和日渐增大的数字,他的年龄,一无所有。婉君父母开出的条件,其实并不算多么苛刻,20万嫁妆,一套近百万的房子。这按家乡的风俗来说,也是普遍如此。
然而,就是这些,是否对他来说,未免过于残酷。现实的残酷,和精神世界相比较起来,太沉重了。他倒是希望遇到一个信奉爱情至上的人,她也确实如此,但是,同样的爱情至上,那些附属条件却像压死骆驼的稻草。他能怎么办呢?理解,他当然能够理解,只是光理解又有什么用?就像那么多人,懂得那么多的道理,却依旧过不好这一生。懂得又有什么用呢?
他数次邀请她搬来和自己一起住,可是她说什么,她说等他!会一直等他!
渡边淳一在《短夜》里头写道:“男人与女人并不是整天厮守在一起才算幸福,男人女人如果没有共同理想,各自没有独立的能力,很难保持男女间的关系自始至终。”
原本他还将渡边淳一视为“知己”,认为他是最懂男人和女人的,也是最懂爱情的。可说到底,他也只是“饮食男女”而已。他既不懂爱情,也不懂男女。不是吗?如果他真的爱过谁,或遭遇过爱情,他就应该明白,如果工作,那就意味着分开,而不能时刻待在一起的爱情,不能在想念对方时对方就出现在自己眼前,那种思念一个人的痛苦、折磨、不能自己的感受,他体会过吗?他真的疯狂的爱过吗?朱生豪同样不懂爱情,他只是将那种思念的感觉无限放大而已,他只是在理智的爱,这和不爱有什么分别?如果爱一个人能够控制,如果能够言说,如果爱真的能够被理性所战胜,这算什么爱情……
他哭了,泪流满面,却也无可奈何。
他理解他们,只是这种理解说到底也仅限于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就像大多数人的婚姻,多么荒诞啊,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在一起生活的人却没有爱。又或者,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3.
南方的九月,蔷薇花最灿烂的季节,亦是凋零的前夕。
瓜熟蒂落,而花总是在最灿烂的巅峰乍然凋落。这乍然凋落的残酷,像宿命般,像现实般,像人们所理解的那般,于失落中蕴含轻微的喜悦。但,这喜悦背后也绝非一连串的喜悦,大多数只是被烂在泥土里,化脓、溃烂、发臭,成为肥料。
在牧歌和王燕结婚的前夕,蔷薇树下,最初相遇的地方。他们进行了最后一次的谈话。
牧歌早早地就到了。这一次,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等她。
婉君如约而至,不远千里独赴而来。出租车还没有熄火,她便迫不及待地跑下了车,手上是一封大红色喜帖。
牧歌怔怔地望着凋落的蔷薇,婉君就在蔷薇树下站着。好几次欲言又止,沉默过程中,蔷薇花瓣簌簌地往下落。她的头发上还粘着几片花瓣,淡淡的粉红,粉白,落在黑色的秀发上,竟也不觉得突兀,反而有一种从油画走出来的感觉。由于花瓣刚落下,它还保持着鲜活,但他还是看见了这鲜活中暗藏的,正在逐渐消逝的部分,水分终会蒸发,蔷薇花会枯萎,如同这蔷薇凋落,偶然也属必然。
“你真的爱她吗?”
她早已在爆发的边缘,连这蔷薇花也成为了罪魁祸首似的。她伸出手将那落下的花瓣驱赶,却不知是风的原因,还是内心的动荡让手失了控制,花瓣和纤细的手竟像是跳舞,却是隔空跳舞。不过,花瓣终究是落下了,但很快更多的花瓣又相继落了下来。
他就站在那看着她,看着早已怒不可遏的脸,她愤怒的表情,她生气的样子,还和刚认识她那会儿一样。一样的生动,一样叫人捉摸不透。
“哦,这重要吗?”
兴许是他说的话,也可能是他淡然的表情,彻底将她引燃了。沉默过后是爆发,彻底的爆发。
“你根本就不配拥有爱情。”
她彻底失控了,歇斯底里。这句话究竟是从心底喷涌而出,还是从口中说出来的,已经难以分辨了。
“你还是不明白,爱情从来不是拥有。”
他的目光似乎从没有移开过,与他对视却又发现,他的目光中并没有任何实质。像从很遥远的地方投来,如此漫不经心,又如此轻盈。他的眸子依旧出尘,仿佛天上的明月在云端俯视着人间,有一种虚无缥缈的疏离。
“你,你,你别后悔。”
蔷薇花瓣似乎感受到了她语言中的份量,下落得更快了。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接下一片花瓣,那娇嫩的花瓣,纯洁的花瓣,很轻。风轻轻一吹,它就飞走了,彻底融入铺满花瓣的小径,再也辨认不出来了。
她走了。
他却没看见她走了似的,又似还在专心寻找那片从手里落下的花瓣。可是,花瓣在他手中停留的时间终究太短了,他还来不及记下它的样子,它就被风吹走了。小径的花瓣何其多啊,每一片又都那么相似,他又如何确定究竟哪一片才是它呢?
“我以后就以新郎的心态过日子了。”
蔷薇花瓣还在往下落,风吹过耳际,花瓣飘落时发出声音,那声音成了牧歌记忆里听到的关于蔷薇的最后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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