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段代洪
那年春三月,我还是名学子。由于胃的毛病,我不得不暂别了朝夕相伴的同窗,不得不暂别了校园那块茵茵青草地,每日面对病室的苍白。
记得那天上午,初春温煦的风从病室的窗口拂来,携了一股田园的清息。我搁下手中的书,很兴致地欣赏窗外那一片片渐深的嫩绿。病室的门“吱呀”地开了。护士小姐领了约二十八九的一男一女进来。男人着装极“派”,显得精神,干练。女人娴雅,但脸色苍白,给人柔弱之感。护士将女人安排在我右侧的那张床上。我友善地点了点头,她回了我一个微笑。
寥寂的病室多了个病友,生性好奇的我很快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一男一女身上,但无论我如何软缠硬磨,女人却很少话,总是对我很温情很美丽的微笑。而后,或是遥望窗外漫漫的春光,或是轻嗅男人送来的鲜红的玫瑰。男人每天都要送一束带露的玫瑰,小心地换插在女人床头的花瓶里。男人每次来都风风火火,谈笑风生。而女人每每此时,总喜欢默默地用深情的眼看男人举手投足,说东道西。
我终于从护士小姐那儿知道,那一男一女是夫妻。女人有肝病,初诊怀疑为肝癌。护士小姐将这一切用平淡的口吻告诉我时,我却感觉一阵心颤,感觉这初春的风中竟残留了一丝冬的萧寒。我不敢再细阅枕畔那卷我喜欢的作家所著的《情殇》,我更不愿相信书中那个令人心泣的故事会真实地再现于我身旁。
我的心情很坏,甚至比女人住进来之前更糟。我不再缠着女人东问西询。我开始有意无意地为她做点什么。男人来得更勤了,除了鲜花之外,还带了鲜美的水果,可口的炖汤。男人上楼下楼进进出出依然风风火火,见着医生护士、亲朋好友依然谈笑风生。从他的脸上,更或眼里,我竟没发现一丝忧伤。
春的风铃的清音,渐渐弥漫了每个角落。想必原野一定苍翠片片吧。那星星簇簇的小花儿一定在袅袅的翩舞吧。那天,我和女人倚窗望遥。一向少言的女人却给我讲了她和男人的故事。她就那样深情地望着远方,好似讲给我听,又好似讲给自己。她语调缓慢,脸上洋溢了一种幸福的光泽。
男人和女人原在一个学校读高中,男人大一届。女人成绩很好,男人却不行。两人倾慕日久,其情极深极痴。学校及双方父母都极力反对,百般劝说。但两人的心却因此拴得更牢了。头一年,男人名落孙山,在朋友的帮助下摆了个小摊。女人仍常来找他,帮他。临近女人毕业那学期,男人不愿误了女人的前途,不辞而别去了南方开始打工生涯。殊不知女人从此魂牵梦系,经无数次苦苦打听,风尘跋涉,终于在全国高考那天找到了男人。两人在异乡的街头抱头痛泣了一场,之后,一同打工,一同贩卖服装,一同冒沐风雨,一同饱历沧桑。几年后,两人用打工挣的钱回故乡开了个小公司。男人的果敢加之女人的精明,生意竟越做越红火。男人和女人富拥了一切,也筑就了温馨的小巢。
我很为她的故事感动,但感动之余却涌起一股凄楚和苍凉。
男人依旧每天送花,依旧风风火火,依旧谈笑风生。
女人就很深情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能否过完这个春天,你还能笑得出声来!
那晨,阳光很好,几只美丽的小鸟在窗畔的绿枝上唱着动听的歌儿。男人特意带了他们的影集。女人偎着男人,一起翻看张张泛黄的照片,一起回忆曾经的那些美丽无比的往事。病室的门开了,几位主治医生和护士走了进来。医生说,女人的病经几次复诊,几次会研分析,最后确诊是一种较复杂的肝病,而不是癌症。就在那一瞬间,男人象是弹了起来,奔过去紧紧攥住医生的手,摇着摇着,眼泪涮地淌了满脸。平日谈笑风生的男人此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攥紧几位医生和护士的手,使劲地摇着摇着……。在场的医生护士和病人们的眼眶都湿了。
我清晰地记得,那年我的病好得特快,没多久我又回到了同窗们身边,又能在那片挚爱的茵茵青草里静心读书,抑或追逐笑闹。
我记得更清晰的是,那年的春天特别美,那年的草儿特别青,那年的花儿特别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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