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世界很无趣,因为思想是透明的。
比如当一个男人看见漂亮的女人时,我能看见他们的欲望飘在头上,框框里写着“真想上” “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要不加个微信”这样的想法。不过即使不借助我的特殊能力,欲望这种东西也总会从眼神里蹦出来。
这是我在人类世界生活的第30个年头,但是你要问我年龄的话,按照那个星球的算法,应该是150岁。人类总把年龄看作是某种重要的刻度,然而只是因为他们活得不够长。这30年的所谓人生,使我愈发不懂人类坚持生活的意义何在。我固然理解支撑人类活下去的大多是欲望,却也无法参透欲望的魅力。究其原因,可能因为我不是人类吧。
能看见人类的想法,是我那个星球的天赋能力。在我原来的星球,我们没有嘴巴,大家都靠脑子交流。交通工具都是悬浮的,电梯也安静️得几乎没有声音,这个星球好像一切都进行了消音处理,我甚至觉得我们连耳朵都可以不用了。如果你走在我们的街道,就可以随处看见游动的“死尸”。哪怕是最激烈的争吵,不过是两个人干瞪着眼,简直滑稽。
要说我为什么会来到地球,其实是因为我被驱逐了。因为触犯了“思想法”,在那个星球一切的想法都是被监控的,我们的政府有一个叫做“大脑”的东西,就像人类的卫星监控,这个玩意每时每刻都在监察我们的思想,只要你的脑子表达了不应该表达的思想,脑袋就会像被通电一样痛苦一阵,这是警告。触犯多次就会被驱逐,比如我。每年被驱逐的人其实很少,在那个星球控制自己的思想是很简单的,因为我们没有嘴巴,在那里控制思想就跟控制嘴巴一样。当然,也许也没那么简单。
总之,大家即使不满,也不敢“说”出来。因为没有人知道那个星球以外的世界怎样,大家都假装很听话,也许没有嘴巴是对的。
但是人类的世界就很不一样了,这些家伙有两种表达思想的玩意儿。一种是用来撒谎的嘴,一种是暴露本性的脑。我对脑子里的玩意儿早就丧失了兴趣,只对人类如何掩饰自我感到兴趣。
不得不说人类口是心非的本领远超我想象,不过我也渐渐地理解原来合理虚伪是人类社会不可缺少的社交本领。比如说,想要跟同学们搞好关系,就总要随大流地去喜欢或者做些什么,即使脑子里充满了不满的声音。比如女人会因为金钱跟丑陋的男人腻在一起,即使脑海里都是厌恶。为了不使对方感到不快,即使是对不感兴趣的话题也要保持微笑。明明觉得这个学生已经毫无希望了,老师们却要做出伪善的鼓励。起初这一切让我大跌眼镜,不过渐渐理解了人类社会的规则后,我便游刃有余地驾驭起来。
得益于我看透人心的天赋技能,我在人类社会从来没有被排挤过,倒不如说混的如鱼得水。凭借这样的能力,讨好一个人跟惹毛一个人一样简单。当然我选择了前者,因为我可不想再被另一个社会驱逐出去。
在人类里,我还是喜欢和女人打交道,因为她们口是心非的样子偶尔会很可爱。得益于读心术,我常常讨得女生欢心,再加上降临地球的时候选了一副符合人类审美的皮囊,兴许我也算的上是情场高手。
热衷与和女人厮混,是因为我陶醉在性爱里。读心术是不可控的,但只有在做爱的时候我什么都听不到,那些盘旋在我脑海里的别人的声音被纯粹的肉体快感拍得粉碎。可以说,我在性爱的激烈里得到了平静。我说过我对人类的七情六欲并不感冒,性欲也是,我只是被吵的难受,寻求解脱罢了。在我们那个星球是没有性爱的,因为我们都没有生育能力,我们的后代,都是政府从流水线上生产的。既然性不需要参与繁衍,自然也就丧失了其存在的必要,至少那个星球是这么想的。
我甚至觉得人类最伟大之处就是他们拥有两性,这无异于是他们漫长的进化中开出的文明之花。
为了寻找清静,今天我又来到了酒吧,要说猎艳场所,这种地方可最好不过。每当看着这里的灯红酒绿,我就不由得佩服起人类的娱乐精神之丰富,想必苦中作乐也是生而为人的乐趣的一部分。
我很少主动出击,一般都是扫一眼人群然后接受她们大脑释放出来的信息,谁对我有点兴趣自然一目了然。别的不说,光是这份符合地球女人审美的外貌就能吸引不下3到4个女人。事情往往是这样,我来到酒吧,点一杯酒,然后扫视人群一眼,挑出互相中意的那个,出击,上床,再见。
但是这一刻我愣住了,因为我从一个女生身上什么也听不到,这分死寂在嘈杂的声音里显得异常突兀。
可能是3分钟,也可能有20分钟那么久。我就这么愣着,看着那个女孩。至于她有没有注意到我,这就不得而知了。回过神来,我决定史无前例地主动出击。
她前面的椅子并没有人,我直接坐了上去。
“一杯金汤力”我对路过的服务生说。
她一直盯着窗外,没有看我。虽然我看不透她的思想,但显然这不是她第一次来这种场合。
“在等人?”我试探性地问。
隔了一会,她回道“没有”
她还是没有看我。
我开始观察她的穿着打扮,稍微烫了点纹理的短发,略显瘦削的脸颊,很好看的嘴唇,眼睛也够大,妆容精致。穿的是Gucci的T-shirt,下身一件我认不出牌子的短裤露出好看的腿,身旁是一个小巧的LV包包。这就是我所能观察到的一切,她身上的香水味也完美地契合了她这个年龄的女孩该有的一切,她就应该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普通的人类女性。
这时我的金汤力被送了上来。
“龙舌兰日出” 她对服务生说到。
我这才注意到她原来什么也没点。
“你也喜欢鸡尾酒?” 我开始旁敲侧击地询问。
“还好吧,能醉的都好。” 她把玩着卷曲的发梢,说道。
形式似乎有所好转,我喜上眉梢,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被一个人类女人牵着鼻子走了。
“我啊,也喜欢能喝醉的东西,不过鸡尾酒,一杯就醉也是不可能的。” 我说道。
事实上我从未喝醉过,可能是因为我的外星体质。
“夜很长。” 她说。
她停止摆弄她的发梢,又开始出神地盯着窗外。
我感到一阵无力,超能力失效的我居然像个傻子似的无从下手。话又说回来,我为什么要在这个女人这里浪费时间。我是被吸引了,对,是被吸引了,被未知吸引了。这个女人的存在勾起了我许久没有燃起的好奇心。
“在看什么呢?” 我试着从这方面切入。
她指了指窗外。
我向着窗外看去,街道上一片混乱,看来是两辆车发生追尾,交警正在处理现场,两坨废铁横在道路上难免引起交通堵塞。然而我完全不懂这有什么值得看那么久的,这使我感到挫败,看来我还不如一起车祸好看。我几乎从未在人的世界感到挫败,但在这个女孩面前我总有种使不上劲的感觉。
“车祸而已,常常有这样的事。”我说。
她把视线收回来,不紧不慢地搅拌着杯子里的酒,从开始到现在她压根就没有看向我。
“我说的不是这个” 她说。
这时我感受到了强烈的注视,而这注视就是从窗外传来,我定睛一看,是一只黑鸟。它就落在落地窗前,隔着玻璃注视着我。之所以用注视这个词,是因为它的眼神太锐利了,用锐利来形容鸟的眼神很奇怪,但我居然想不出别的词,因为这种被注视的感觉太强烈了。
“啊...它太黑了,一开始都没注意到呢” 我笑道。
“你啊,还是像以前一样,总是漫不经心的” 她终于抬起头看我了。
但是她的话让我很懵,我几乎从未对人类说的话感到不解,我的意思是,我永远都能知道他们真正想说什么。而面前的这个女生似乎与我很熟悉,但我完全想不起来。
“我们...见过?” 我只好询问。
她噗嗤一笑。
“我们可是初中同学呢,你忘了?”
如果是初中同学的话,倒是有可能忘记,毕竟时间隔得太久了。可是我又觉得不对,我怎么会忘记一个心灵感应失效的人呢? 这样的人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出现。
“是这样啊,看来我年纪大了” 我抱歉地笑道。
“真失望,我们还一起去过水族馆呢” 她嘟嘴说道。
水族馆?我倒是记得有那么一回事,好像的确是跟一个女生去的,那天她穿了一条粉白的长裙,但是我却记不起她的脸了。没记错的话,她应该是一个在追求我的女生。年纪小一点的女生大多都喜欢去一些浪漫的地方约会,虽然我并不喜欢水族馆,因为我听不懂鱼说话。
我为什么想不起她的脸?
“哈,你这么一说,倒是有印象了” 我笑道。
人类的虚伪和装腔作势用起来也不赖嘛,我想。
之后我们又聊了很多,但这期间我很不安,黑鸟一直在看着我。那是我第一次被读不透的东西直直地盯着,这只鸟让我感到不详。
这是一只黑色的,有着刀一般锋利的目光的鸟。
后来我们就去开房了。
在肉欲的高潮里我的不安平静了。读不透脑子的女人在床上不过是具普通的肉体,和其他任何女人一样,不过是乳房的大小,腰间的赘肉,腿的长短稍有区别罢了。一切都像往常一样,我的异能只是很巧合地失效了。
直到冰冷的刀子刺穿我的胸膛。
我被捆绑在床上,像酷刑里的五马分尸。我可以看见自己的血从胸膛的某个地方流出,我要死了。那个女人已经离开了房间。
我突然想起了那张脸,那个拉着我去水族馆的女生的脸,是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那样的脸还出现在很多的地方,高中的语文课代表,出租车里的司机,酒吧的酒保,公司里新来的秘书,擦肩而过的某个路人。原来她们一直在人群里,一直在你的生活里,在你大意的每个时刻,在你看不见的拐角里,像那只黑鸟一样,她们是你的死神。
我快要死了,因为我很困。我看向窗外,那只黑鸟在看着我。
我被这个星球清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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