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回了趟老家(不想说出老家是哪里,因为不想被地域黑),从大家的闲聊中,我知道了这么一个故事。
2017年10月,一个2005年出生的小姑娘A,刚上初一,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卧轨自杀了。
大家都知道,关于她的父母,确确实实是一心一意为她好的。
但是,很多做父母的不明白,她怎么那么想不通,自杀了!
“可能她来世上一趟就是为了向父母讨债吧!真是个讨债鬼自私鬼!”很多父母如是说。
但是,我不这样看。因为每个孩子,出生时都是一张白纸,ta带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在探索这个世界,在这个过程中,她是怎么一步一步下定决心走向了自杀之路呢?这张白纸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下定决心用一把火烧了自己呢?
于是,我打电话给BOSS延长了假期,走访了跟她关系最好的同学B。她们两个是小学同学,现在又成了初中同学。那个小学,只有她们两个考上了这所中学。上小学时两人接触不多,但是如今在这所学校,只有对方跟自己是小学同学,所以自然有点惺惺相惜,关系比以前好点了。
我发现,果然,事情不是表面上大家看到的那样。
B跟我讲述A的故事时泪流满面,她很自责,她说当A第一次眼里噙着泪水跟B控诉父母时,如果不是因为她捂住A的嘴,笑着说:“人们都说:说父母坏话的学生不是好学生!咱们不要做坏学生!咱们不说父母坏话了!因为咱们是好学生!”可能她就不会自杀了!
由此,我想到了台湾美女作家林奕含写的《房思琪的初恋乐园》里面的片段:终于有一天,房思琪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了依婷,换来的是依婷的不理解“你真的好恶心!我没办法跟你说话了!”但在房思琪疯了后,依婷想:如果不是连我都嫌你脏,你还会疯吗?
我也一脸悲怆,拍了拍B的肩膀说:“不能怪你!错不在你!你不用如此自责!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希望通过这件事能够引起大家的重视和反思!希望此事能够‘后不见来者’!”
在A自杀后,B整理她的遗物时,发现在她的书桌里有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里面记载了惊心动魄的内容。
通过这本日记本,B才知道,A年年都拿年级第一是怎么炼成的。原来,她的童年时光,时间都是严格按照分秒来计算的。家里有好几个秒表,厕所里一个,餐桌上一个,床上一个。睡觉从22:00到6:00;如厕每次60秒,每天不能超过5次;吃饭每餐300秒;其他时间都是学习,不能有一秒钟的误差。还有,不让看电视,不让玩电子产品,不能看与考试无关的课外书,不能出去跟同龄人玩耍,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当A做错了题或者考试被扣分时,考卷上每扣一分就要吃鸡毛掸子10下;在家里每做错一道题是20下。每年过年,妈妈都会在淘宝上一次性购进50把鸡毛掸子,基本上每周都要扔掉一把打坏了的鸡毛掸子。他们便打A,边说:“打是亲骂是爱,不打不骂非真爱”、“我们都是为了你好,可怜天下父母心!”“棍棒之下出孝子!棍棒之下出人才!”等等来绑架她。
A从来没有跟同学说起自己被家暴的事情,因为她一直是年级第一,是三好学生,是经常在国旗下讲话的榜样学生。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别人知道她有这么不堪的经历。
每次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她都告诉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熬过这六年就好了!因为熬过了六年小学,上初中就可以寄宿了,就可以逃出父母的双掌有一定的自由了。
2017年9月份开学了,她如愿考上了本市最好的初中。因为学校离家里(在农村)路途遥远,50公里左右。她以为父母一定会让她寄宿,谁知道,父母8月份就在学校附近租了房子,由母亲照顾她的日常起居,不允许寄宿。
开学了,这日子竟然跟小学没有两样。时间还是严格按照分秒来计算,除了学习,还是学习,做错题要吃鸡毛掸子……
周五放学时,B邀请A一起去买衣服,A说我回去跟我们妈妈说说,然后再回复你。
第一次,A鼓足了勇气,跟妈妈说周六要和朋友出去逛街,妈妈“啪啪”两个耳光打在她的左脸上。顿时,两个手掌印在她脸上显现出来。
父母一直都是用鸡毛掸子打她后背和屁股。这是第一次她挨的不是鸡毛掸子,而是吃了两记耳光。
“我们辛辛苦苦送你到这里来上学,你却只想着玩玩玩。你好自私!你只考虑到你自己的快乐和幸福,却不顾及父母的期待、担心和焦虑。你有脸去玩吗?你拿到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了吗?你对得起父母吗?下次再这样,看我怎么收拾你!”
这暗无天日的时光,这看不见希望的日子,她快要崩溃了。一天,课间,在没有其他人的厕所里,A忍不住掀开自己后背上的衣服,给B看,怒气冲冲地说:“这是我妈妈打的!我恨……”
B赶紧捂住了A的嘴。
老师也常常在课堂上教育我们:父母有多么多么辛苦,才让你们过上了今天这样美好的生活。如果你们不好好学习报答父母,就是坏学生,就是不孝,就不配为人!更为可恶的是,你们当中有些学生竟然还吐槽父母,有道是“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可怜天下父母心”,父母都是为了你们好,“而你们竟然还吐槽他们!你们不怕天打雷劈吗?父母无罪,父母没有什么不对,错在你们!
她生命中接触的有限的几个人,父母绑架她,老师绑架她,就连她唯一的同龄朋友,也不理解她。
而且,没有丝毫的自由,她觉得自己就是笼子里的一只鸟。
2017年10月份的一天,心中的抑郁苦闷无法排遣,从来不被理解的、绝望的A在放学路上,卧轨自杀了。
年轻鲜活璀璨的生命戛然而止。
她的故事到此划上了一个句号。
道德绑架,在百度百科里的定义:指人们以道德的名义,利用过高的甚至不切实际的标准要求、胁迫或攻击别人并左右其行为的一种现象。
一切不侵犯非己自由的自由都应受到保护,也就是说不能刻意欺压别人,也不能让别人故意欺压自己,不符合这条规则的道德就是不平等的、迫害弱者的奴隶道德。换句话说,只要是与他人无关亦未侵犯他人自由和利益的行为,不应该被认为是不道德的、邪恶的、可耻的,不应该受到任何暴力干涉或舆论谴责。
在我看来,任何不尊重当事人感受,不具体问题具体分析,强行要求他人执行某种道德或者大道理(爱国、尊老爱幼、孝顺等等)就是道德绑架。例如:不转不是中国人;爱国不移民,移民不爱国;公交车上不给老人让座就是不尊敬老人;不捐款就是没有爱心;拒绝借钱给熟人就是不够义气、没有人情味;要对父母百依百顺,否则就是不孝;吐槽父母的不配为人……
在中国的社会里,人们往往喜欢用道德绑架的手段去让别人(尤其是三观还未形成的孩子)住嘴。
举两个例子,阮籍不在母亲丧礼上哭,因此别人说他不孝。丧礼上不哭就是不孝,这是一种道德绑架。而看到他吐血的只有一个朋友,于是这件事被记录在《世说新语》中。阮籍不哭不是没有道德,而是他不想让道德情操变成一种表演;庄周在妻子死后“鼓盆而歌”,人们纷纷议论说他对妻子薄情寡义,甚至说他无情无义,其中,惠子曰:"与人居,长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庄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独何能无概!然察其始而本无生;非徒无生也,而本无形;非徒无形也,而本无气。杂乎芒芴之间,变而有气,气变而有形,形变而有生。今又变而之死。是相与为春秋冬夏四时行也。人且偃然寝于巨室,而我噭噭然随而哭之,自以为不通乎命,故止也。"妻子死了鼓盆而歌就是无情无义,这也是一种道德绑架。
有人说,我在街上看到陌生人随地吐痰,于是怒喝:“不讲道德的人才会随地吐痰!”请问这种做法也叫道德绑架吗?再比如中国式过马路……别人都在突破下限,自己还能保持高道德水平,不要太高估自己的人性,世上没有圣人!
拜托,你说的这个是随地吐痰和闯红灯,这些人确实违反了新时代的社会公共规则,是该遭到批判的,但这些不是我说的道德。
我说的这个道德,是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传统美德: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也就是人们常说的大道理(爱国、尊老爱幼、孝顺等等)。现实生活中常见的公式有:xxxx就是不仁,xxxx就是不义,xxxx就是不爱国,xxxx就是不孝,xxxx就不配为人,xxxx就是没有爱心,xxxx就是不尊老爱幼……
套用知乎上的著名句式:任何离开语境谈对错的行为,都是耍流氓。
道德绑架,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究竟害死了多少人,你知道吗?
我想说的是: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的,不是用来批判和绑架他人的。你没有走过ta走过的路,你没有资格干涉或者要求别人。
尼采说:迫使人们遵从道德,本身就是不道德的。道德应发自内心,而不是被强迫的,我们善良,但我们为道德绑架感到不齿。
一切道德源自内心,我们有权力拒绝被道德绑架。同时,各位,也莫用道德绑架他人。请各位发发善心,不要用语言去杀人!
这也许是此事件唯一的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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