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替我被分了尸

作者: 元直77 | 来源:发表于2018-10-29 11:26 被阅读43次

我终于又可以一个人站在湖边了,但仍旧不敢长时间的凝视湖面。因为我害怕,怕湖里会猛地腾起一条鱼来,更怕湖水会忽然退去露出黑乎乎的湖底。他就是在那些淤泥里被找到的,包裹着他的小号黑色垃圾袋被啃出了几个窟窿,露出和他包在一起的一把匕首和一柄铁质榔头。当然,这些都是抽干湖水那天,在一旁看热闹的老赵告诉我的。老赵胆子比我大,看到从垃圾袋里露出的扭曲的五官时,他说他也感到一阵恶心,但我却分明从他说话时的表情里看出了兴奋。是啊,谁让他跟这件事完全无关呢,不像我。

时间回到2013年10月的一天。我把车停在软件园一栋办公楼下面,公司租下了这里二楼的几个单元,将分部设在里面,我大概两三个月才会过来一次。刚要熄火时,有人敲我的车窗。

“把车牵一下,这里不能停。”

原来是个保安,年纪大约50来岁,穿一件半旧不新的保安制服却敞着怀,听口音居然是本地人。我按了中控台上的一个按钮,屏幕上显出车的位置,车头车尾和左右后视镜的四个摄像头将车周围的环境如实呈现出来,它端端正正的停在车位上,没有压线。

“我停在车位上了。”说着话,我关上车窗,熄了火。

“我说的是,这里不能停车。”他见我推门要出来又将话重复了一遍,加重了后半句的语气。

“明明画了车位,怎么不能停,我又不是第一天停这。”

他一手将车门挡住,又将那句话重复了一遍,末了还加了一句,“我说不能停就不能停。”

我暗中送了送力道,感觉他并没有使劲抵住门,于是就陡然发力往外一推。果然,他猝不及防被我将门推开足够的空隙,我一闪身,就势站到了车外。好在我始终控制着分寸,推开的车门没有撞到他,但把他吓得往后一缩。他动作稍微有点夸张,我忍不住讪笑了一下。

不知是因为被我笑得有点发窘,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他沉默着将推门的手放了下来,插进裤兜里,开始打量起我来。我也不甘示弱地回望着他。由于他比我高了将近一个头,我只能仰视,但两人的目光锁定到一起,至少有半分钟的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是想玩比谁先眨眼的游戏吗?”我调侃他说。

他仍是不做声,死死盯着我。

“想玩我也没时间陪你玩。”说着话,我拿出遥控钥匙,当着他的面锁了车门。

“你有点拽咧。”他说。

“有点。”我说。

“今天你要是不把车牵走……”

“你来咧。”我抢过他的话头将钥匙递了过去。已经记不清是料定他不会开车故意戏弄他,还是真的不想再去挪车,总之我在当时觉得这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

“元总,怎么了?”我们俩都抬头往上看,只见老赵正顶着一头滑稽的三七开从二楼窗口探出来。他是分部的办公室主任,刚满四十,平常总拿枸杞菊花泡水喝,但从不用保温杯泡,说还是玻璃杯泡着透亮、不腻。

“说这不让停车。”我提高了嗓门有点挑事的意思,“把钥匙给他,让他帮我牵走,他又不接。”

“别别别!”老赵连声说着,也不多做解释,急忙缩了回去,估计是下楼来了。

“元总?”保安重新看向我,“二楼的是吧?”

我忽然有点发虚,虽然我并不怕他,既不怕他会对我不利,光天化日的他还反了不成;也不怕他会动我的车,整个停车场都有摄像头谅他也不敢。但被他知道了我的归属,即便这个信息他迟早也会知道,心里却隐隐打起鼓来。再看他的眼神时,仿佛从里面发现了隐藏着的凶狠。

“你今天要不把车牵走,以后最好别过来。”

“威胁我?”我心里的鼓声小了,会叫的狗不咬人。这时再看,他眼里那些闪烁的光亮不过是点虚火罢了。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我站着没动,却暗中将钥匙尖搁在食指和中指之间,捏起了拳头。

“张队,张队!”老赵一头大汗,一边小跑着一边喊,“误会了,误会了!”

他可能看到了从我指缝里露出的钥匙尖,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再逼近。

“张队,这是我们公司元总,他不是经常过来,有些情况他不清楚,有什么误会我来跟他解释就好了。”老赵说着,从口袋里掏出烟,递过去一根。

“这位是保安部的张队长,平常这边的事情都是他照应着,挺好的朋友,误会,误会!”老赵一边给张队点上火,一边打着圆场。

“车还牵不牵?”张队吸了一口烟,眯着眼问我。

“我来我来!”老赵捏住我指缝里的钥匙尖往外扯,我还想坚持,他轻轻碰了下我的手,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松了。

“哪来的这么个人?”我坐在办公室里等了好半天老赵才上来,接过他递来的车钥匙,从窗口看出去,外面是一个面积很大的人工湖,正好看见张队在湖边转悠

“唉!”老赵少有的叹了口气,“前两个月来的,估计是楼里哪个领导的亲戚,拐得很。该他管的不该他管的,都得听他的。”

“我停车位里怎么不对了?”

“那是预留的车位。”

“给谁留的,我们也交了停车费,凭什么不能停?”

“何必那么顶真呢?”

“他可以直接说啊,两句话的事。”

老赵看着我笑了笑,没作声,我知道他是想说,即便姓张的给我说清楚了,我就能挪开?

“楼里的人都知道,你来得少。”

“就那么乖,都得听他的?”

“他真敢动手的。”老赵知道我的脾气,“而且不是随便比划两下,上次把另外一个保安打得进了医院。”

“那是他手下,业主他也敢打?”

“估计也就你敢招惹他。”老赵打趣地说。

“不就一保安吗?”

“见过狗咬人,见过人咬狗吗?”

我笑了笑,这就是老赵的优点,知道怎么劝人。

那天听了老赵的劝告,下楼的时候特意没有走正门。开车回到家,走出几步又回头绕着车转了一圈,果然发现后车门上被划了一道。

第二天到了公司,我在QQ上跟老赵说:“他昨天把我车划了,你去调下监控。”

“算了,我哪天过来,帮你开出去做个抛光。”

“不是这么说的。”

“犯不着。”

见我没有回话,他又发来一句,“这边的事情我每周跟你汇报一下,你暂时最好别过来。”

“怎么?怕了?”

“何必呢?”

我没有再回话。

此后的三个月,由于临近岁末,我一直都比较忙,也多少记着老赵的话,就没有再去过分部那边。十二月头的一个周五,我正坐在办公室里处理手头的事情,老赵的QQ头像开始狂闪。这几个月以来他一直都是周五向我汇报那边的情况,所以也并未在意,由着他闪了好久,直到手上的事情告一段落,我才点开去看。

“元总,这边出事了。”

“楼后面的湖里漂起来一具男尸。”

“还没有头。”他接连发过来三条信息,末了还附带着一个惊悚的表情。

“不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吧?”我首先想到这个问题。

“不是不是!”他估计一直守在电脑前面,我的信息刚发过去,他就回了,“我已经挨个点了名,每个脑袋都在。”

我舒了口气,“那是谁?”

“衣服都被扒光了,就穿了一双袜子,还没了头,谁也认不出来。公安局已经发了悬赏找线索的告示。”

“可能是自杀哦。”他紧接着又发了一句。

我刚想骂他是不是有点苕,谁自杀能把自己脑袋剁下来,忽然明白他是在跟我打趣。果然,他立马又发了个咧嘴笑的表情。老赵就是这个德行,哪怕从不用保温杯泡枸杞。

“说不定是这附近的人。你赶紧下个通知,这段时间让员工上下班都结伴走。快到年底了,还是小心点。”

“好的。”

周末两天我都有点心神不宁,总担心分部那边会不会出事。因为我们是客服类的公司,一周七天都有员工上班。好不容易熬过了周六,到了周日实在有点坐不住了,想给老赵打电话,又想起他是按正常的一周五天出勤,现在应该也在家休息。于是就自己开车去了分部。

周末的停车场空荡荡的,我最后还是选择了老赵帮我挪车停的车位。也说不上是出于什么考虑,可能是出了这件事,不想再节外生枝吧。

经过一楼大厅时,看见有保安在值班,但不是张队,我暗自松了口气,随即又觉得自己挺可笑的。上了二楼,分部的办公区里秩序井然,此时我才有点觉得自己是多虑了。

进办公室刚坐下来,就看见窗户外面站着不少人,他们都围着湖,还有几台警车和工程车停在湖边。粗大的水管从工程车里伸出来,一头连着下水道一头浸在湖里。老赵居然也在人群里,正双手捧着玻璃杯站在一个石头条凳上。

“元总,有事吗?”我给老赵打了个电话,他一边说话一边还盯着湖面看。

“你在干嘛呢?”

“我?休息啊。”

“站那么高,不冷啊?”

“啊?”他一下有点没会过意。

“我问你在看什么,我在楼上办公室里呢,就看你站得最高。”

他这才明白,转过身用拿手机的手冲我的方向使劲挥了挥。

“早看见你了。”

“你今天怎么过来了?不过已经没事了,警报解除。”

“什么警报解除?”我听得糊里糊涂的。

“那个张队,就让你牵车那个。”他顿了顿,像是给点时间让我回忆起这个人,“人就是他杀的,把人家头剁了,也扔在这湖里了。这不正抽水呢,找脑袋。”

我心里猛然一紧,第一次跟杀人犯面对面,还跟他扯过皮。

“我先不上来啊,这个位置最好,走了肯定让人占了。”

“你看吧你看吧。”我有点厌烦地说,“人已经抓到了,我也不用担心了,回去了。”

“别慌着走啊,他们说这水顶多再有两个小时就能抽干。”

“你看吧。”说完,我挂断了电话。

锅里热气翻腾,红油鼓着泡将雪白的鱼片一下顶起来一下又没进去。

“吃饭的时候能不讲那么恶心的事情吗?”我对老赵说。

这是抽干湖水之后的一个周五,他说想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跟我汇报一下,于是我们就找了个能喝两杯的地方。刚准备吃,他就跟我说起湖水抽干之后,找到的那个包在垃圾袋里的脑袋。

“也就这一段有点恶心,这不还没吃吗?我是怕待会讲,再把吃的给翻出来。”

“行行行!”我连忙打住他的话头,“说下到底是怎么个经过吧,细节可以不用讲了啊!”我又叮嘱一句。

老赵夹了块鱼,嚼了两口,估计是觉得太烫就囫囵吞了,忙又跟我碰了个杯,也不管我径自一口干了,这才打开话匣子。

死者姓李,也是这个楼里的保安。二十来岁,从农村来的,也就是之前跟姓张的保安队长打架的那个。他们那次打架,就是因为小李不服从张队的管理。即便最后被打得很惨还进了医院,他还是不服。上周四的晚上,刚好轮到他们两人值班,因为小李不在更衣室换衣服,两人发生了口角。张队一直对小李不服管耿耿于怀,再听他操着一口的乡下话跟自己对骂,更是怒火中烧。于是找出藏着的匕首决定给他点教训。不料小李年轻气盛,加上之前已经吃过亏,见张队动了刀子也拼出了血性。扭打中,张队伤到了小李的要害。眼看小李已经没了呼吸,张队索性结果了他的性命,还拿榔头敲下他的脑袋,最后再将他的衣服剥去烧了,将无头尸体扔进湖里,再将脑袋和作案凶器包在一起也扔进湖里。

“然后呢,他就跑了?”我问老赵。

“没呢!他以为扒光了衣服,又没了脑袋,别人肯定认不出是小李,更不会怀疑到他头上。所以就照常上下班,跟没事人一样。”

“这也真是够奇葩的。”

“是啊,警察找到他的时候,他居然说,你们怎么这么快就查到是我了?”

这分明就是个亡命之徒。回想起那天跟他对视,还差点动手的情景,我心里又是一紧。

老赵好像看出了我的心思,拿起杯子说:“来,碰一个,压压惊。”

我一口干了,“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那天过来解围,还不知道最后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所以我说,见过狗咬人,没见过人咬狗嘛。”

我对他挤出一个笑脸。

“再告诉你一个事。”他神秘兮兮地说。

我替他把酒斟满,却没有追问,他显得有点失落。

“你的车,是我划的。”他仿佛赌气似的说。

我正在给自己斟酒,听他这么说忙停了下来,望着他。

“如果那天不给他点交代,他不会就这么罢手的。”老赵很是得意地说。

“你划我的车怎么就是给他交代?”

“泄愤嘛,而且到处都有摄像头,就算拍到了也是我划的,跟他没关系。”老赵又补充说,“我就拿钥匙尖轻轻划了一下,声音挺大,但肯定不深。还一个劲跟他吐槽你不是个东西,以为自己是个老总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早都想给你点教训。”

难怪他第二天跟我说改天帮我开出去做个抛光而不是补油漆,我当时没有听出里面的奥妙,但现在这段话的奥妙,我却听出来了,感觉脸上有点发烧。

“你不怕我当时就回去找他?”

“他那天值班到晚上十点,我一直跟他聊到下班才走,第二天他休息。”

我沉默了很久,心里多少有点感动,又重新将酒斟满,端起来对老赵说:“敬你!”

“小事咯。”他嬉皮笑脸的把酒干了。

“吃鱼吃鱼。”他夹了一块鱼放到我碗里,“那天把湖水抽干了之后,泥浆里翻出好大一条鱼来。”他伸开两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长!”

我看着碗里的鱼有点吃不下去了。

“他们说那是条鲶鱼,鲶鱼可是吃肉的。估计包脑袋的袋子就是被那家伙啃烂的。”

我把筷子放到了桌上。

“那条鱼好像最后被火锅店买走了。”他嚼着鱼肉,嚯嚯地吐着热气含混不清地说,“我们吃的好像也是鲶鱼吧?”

“你还有完没完?”

他嘿嘿一笑,一嘴的油腻,“别活得那么认真嘛!”

“是啊,认真的已经进了鱼肚子。”

“这可不是我说的。”老赵说。

“他替我被分了尸。”我说。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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