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桥章宏《生活万岁》

日本作家土桥章宏的小说《生活万岁》听完了，十分感慨。

因为我亲身照顾了几年生病的父母，对病和老有深刻的体会，又将我那几年刻入骨髓难以释怀的经历诉诸笔端，写了20万字的长篇《亲情》，所以对这类题材的作品和资讯非常敏感、关注，前几天在喜马拉雅看到这篇反应日本老龄化社会现象小说时，就开始收听了。尽管主播播讲不是太满意，但内容吸引住了我，听得我不胜唏嘘。

独自一人在东京闯荡的女孩未来，多年未见的奶奶突然来到她租住的房屋看望她。父母一直告诉她有钱的奶奶在父母遇到困难时拒绝帮助他们，所以未来对从小抚养过她的奶奶也没有好气。奶奶呆了一会儿看未来不欢迎她，便出门离开了，谁知刚出去就昏倒在地。

未来急忙把奶奶送入医院，奶奶脑出血半身不遂了。未来给父母打电话求援，父亲不接电话，妈妈说奶奶不如死了算了，也不打算管，未来只能挑起照顾奶奶的重担。

医院催着奶奶出院，但奶奶需要有人随时照顾她，未来的出租屋只有一居室，她既要上学还要工作赚生活费，无法安置奶奶。

医生说可以申请入住有政府补助的特殊养老院，一个月十万日元（五千人民），这个全包的价格在中国来说，算很低了。我母亲也住过几个月私营养老院，房间三千，护工三千，她和护工的饭钱一千，另外还要两百多元空调电费，加下来得七千多元。

未来每个月打工收入十五万日元，她负担不起奶奶的费用，她知道奶奶有存款，到时用存款支付好了。

等未来把先行手续都办好，到养老院时，被告知前面排队的有一千多人，奶奶最少得等二年才能住进去。这种特殊养老院只要进去的人，就再不可能出来，直到在里面死去，所以她们只能等着再死去一千多人，才能轮到。

奶奶只能暂时还留在医院。

未来又听说有老健中心可以住半年，但得等一个月，可这一个月和二年相比，就很容易过去了。未来运气不错，没几天就等到了电话，她把奶奶送了过去。

老健中心里一个护理员要负责六十老人的看护，奶奶的护理员是一个黑人，虽然日语流利，但沟通很困难。

那天晚上，未来感觉到久违的轻松，她在家里自斟自饮。可是老健来电话说奶奶打人砸东西，未来赶过去，院长要她将奶奶接走。

未来坐了十四个小时的车回家找父母，发现母亲将奶奶存下来办丧礼的七十万日元拿走买了高档包包，父亲袒护母亲，而且他们都没有管奶奶的想法，出主意让未来把奶奶丢在康健也不要去管了。

未来还得知，奶奶其实一直倾其所有的帮助着父母，但是父母都是扶不起的阿斗，反而一直抱怨奶奶管他们太少。

未来愤怒了，回到东京后她将信用卡里的钱全部取出来，又贷了款，把奶奶送进每月八十万日元（人民币四万多元）的私立养老院。小演员未来什么角色都接，而且私底下做起了隐秘（色情）工作。

养老院的费用未来交不起了，如果老人家庭经济困难，再加上受到家暴，可以尽早被安排进公立特殊养老院。未来想将奶奶打伤，让人看到奶奶受到家暴，好尽早住进养老院。可是他比划半天实在下不去手，糊涂的奶奶这时不知是清醒了还是其他原因，趁未来离开的时候，自己把头砸破，胳膊砸骨折。

恰好有人敲门进来报了警，未来被抓，奶奶如愿进了养老院。

在法庭上，未来的好友和男朋友给她做证，她是出于无奈才出此下策，审判长说：“被告人系初犯，且穷尽一己之力承担起艰难的护理工作，本厅酌情考虑上述情况，决定判处又期徒刑两年，缓刑三年执行。”

审判长接着说：“本庭认可你对你祖母的付出。你一个人去老健和养老院申请入院，排队等待特护，想尽办法帮助祖母，期间所承受的压力可想而知。那到底是哪里错了呢？所有罪责都由被告人一人承担，是何等残酷。本案中应该接受审判的何止被告人，更应是我们的护理机制。此外，我们相信被告人会反省自己的行为，在社会生活中改过自新。”

未来和奶奶最后的结局还不算太糟，她牺牲自己解决了奶奶的养老。可这代价太大了，她才二十一岁，还有长长的路要走，留下这样的污点，势必让她走得更艰难。

小说直面了生活的残酷，不管我们多么小心，多么谨慎，病和老总是在你还没做好准备时突然而至，打你个措手不及，我们只能挺起腰杆，尽管流着泪，也要坚强地去面对。

想起那年冬天一个早上，我还在睡梦之中，父亲的一个电话打翻了我平静的生活，从此开始了和父母一起六年多艰难的长征。我所遇到的困难和纠结，一点儿不比未来少。未来有一对“有毒的父母”，我也有有毒的家人，好在历经艰辛终于挺了过来。

我们目前不也一样面临着不完善的护理制度，看护病人和养老基本还是靠自己的家庭解决，想想我们的下一代都是独生子女，背负着多大的压力，等我们需要被照顾时，可以有所依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