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天天气陡热,春天也是太过焦急,急猴猴地变成了夏天的样子。在这热风肆意掀动美女们裙裾的街景里,我欣赏着袅娜多姿的纤腰和美腿,不由得想起了一桩久远的往事。
那是2005年,是我在狮城工作的第五个年头,也是这样炎热的四月下旬。我和两个女孩租住在Marsiling(马西岭)地铁站附近的一套民居里。
一个如常的夜晚,柔佛海峡的夜风还是那么爽爽的,我睡得格外地香甜。
不知凌晨几时,感到有什么东西停留在小腿的皮肤上。我大概正在美梦里遨游,感觉就像被轻轻地吻了一下,于是只抬了抬腿,也懒得再多动弹一下。
隔了大概三四日的一天下午,我感觉浑身不舒服,四肢无力,忽冷忽热,全身皮肤疼痛而且出现密密麻麻的紫色小点,眼睛胀痛,身体不断地发抖。我从小没有遇到过这种状况,赶紧地请了假去最近的公司指定的政府诊所。医生查体温、验血,很快的,医生直接告诉我,感染了骨痛溢血热症,立刻就要送我到政府公立医院去。
这就是那天夜里,小腿被吻了一下的后果。
在此,我要解释一下这个骨痛溢血热症是怎么回事。骨痛溢血热症,又叫登革热,是一种主要通过伊蚊传播的急性传染疾病。新加坡老百姓把这种疫蚊叫花斑蚊。被这种带病毒的蚊子叮咬后,3到14天后就会病情发作,症状主要包括发热、头痛、肌肉和关节痛、鼻子或牙龈出血、皮疹等,如进一步恶化,可能出现休克,甚至危及生命。
新加坡政府基本上是每年都要在这件事情上大费周章的。疫情爆发得厉害的时候,政府便会派人每周挨家挨户进行检查,检查的内容就是满屋子察看,并宣讲和教导老百姓们每隔一天更换花瓶的水、清除花盘积水、平常将水桶和装水容器倒放、将晒衣竿撑管盖好等等。
(说到这里,我想提一下,狮城这么先进发达的国家,大部分居民用的是竹竿之类的竿子插在窗户外面安装在墙面上的一小段约10~15厘米左右的钢管里面,伸出去窗户外晾晒衣物。阳光照耀下,微风吹拂着,家家户户窗外彩旗招展。我始终在心里悄悄地有点犯嘀咕,有时候感觉晾晒得多了真的有点危险,好像要把人翻出去窗户外的感觉。而且确实时不时有新闻报道,有老人或者女佣晾衣物时不慎翻出窗外致死。这种有点近似于渔村原生态的风俗,使我一直没搞懂他们为啥不买我们中国的好太太晾衣架之类的家用生活器具。这个问题,一直纳闷但感觉不便和当地人讨论,就像我刚到狮城时有少数人只知道北京上海,问我们四川人家里有没有电视机我们住的地方有没有楼房一样的,我也感到有点无语。)
回到正题。于是,我就立即被送往了新加坡陈笃生医院。傍晚,我在医院一边发着抖一边等待病房安排。当时病人也是比较多的,但是远远没有我们的四川省人民医院或者华西医院那么火爆恐怖。后来据说普通病房拥挤已经没有房间,便给我安排了一间重症病人的单人病房。我就这样非常荣幸地在这座拥有一百六十年历史的新加坡元老级别的大医院入住了11天,亲身验证了新加坡医疗服务的优越性和福利措施的完善性。
我住的病房约二十多平米,进门的那一面墙是落地玻璃的,我记忆中房间好像也没有帘子之类的,每需要做点隐私的动作都去到浴室躲起来。我记得自己就像一件展品样的在病房中间摆放了11天,医护人员经过时只要瞟一眼就能观察到我。
入院那天,医生告诉我的血液检查血小板指数是七十多,要等待血小板自行恢复。
接下来几天身体状况每况愈下,那个难受啊!感觉长那么大就没有那么遭罪过。忽冷忽热,一会儿全身大汗淋漓,把衣服都湿透了;一会儿又冷得颤抖;全身哪哪都在痛;严重的恶心、呕吐,一嗅到任何的味道都可能引发一场剧烈的呕吐;吃不下、喝不下;晚上心悸,仿佛骨头里有虫子爬,坐卧不宁……全身紫色的点越来越密颜色越来越深,导致整个人快要变成紫色了。医生告诫不能刷牙、不能洗脸,就给一瓶漱口水漱一漱。大约在入院第三天,开始出现出血症状,小便后马桶里面全是红红的血液,医生问诊后立即开了止血药。血小板一天天下降,五十多、三十多、二十多,有一天只有十七了。医生说自己升不上去了,于是输了三大包黄色的成分血小板。也没吃其它什么药,反正就在病房躺着,等待血小板回升。医护人员时不时过来看看,问问我感觉怎么样。一切的吃喝拉撒需用的,都有护士送到病房来。
那几天,我躺在病床上,听新闻每天播报疫情。记得截止当时四月底,大概是有近两千人感染了此病,有三十多人死亡、有几十人危重。
当时我就在心里盘算:万一我此次死掉了的话,家人会怎样悲伤,我计划着先写封遗书叫他们不要悲伤。如果此次死掉,纯粹是被一只蚊子干掉的,我感觉自己死得简直太轻如鸿毛了。虽然死没有什么可怕的,就是被一只蚊子干掉这件事有点没面子,太不经整了嘛……
我这样想着,心里觉得有点好笑。在我感觉舒服一点的时候,我想着既来之则安之,就悠闲地翻看委托同事买给我的一大摞杂志打发时间。
有一天,又有两位同事来看望我。那天是四月三十日,同事坐在病床边,我给父母打电话。电话里,我很愉快的语气跟父母聊天,报告自己这样好那样很顺利,最后我给老爸说:“爸爸,我后面这几天要加班很忙,五一节您们安心去耍,我就不给您们打电话了哈,等我休息日再打给您和妈……”此刻,我看到我的同事迅速地拉起她嘴上的口罩去蒙住眼睛,另一个同事也眼睛红了。我倒是轻松自然,我给她们说,报喜不报忧嘛,反正这么远父母知道了也帮不上忙干着急,还是不要给他们说。
输入血小板后,血液检查结果显示血小板在后面几天开始缓慢回升。其它的症状都减轻了很多,但人还是很虚弱很不舒服。到了第十一天,医生说已经回升到五十多了,可以出院了,于是开了一个月的病假。
我没有通知公司,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独自背着自己的行李,乘地铁返回住处。那时候不舍得花坡币坐出租车,当然地铁也是非常的便利。在地铁上,我忍着隐约的恶心欲吐的感觉,任凭轻飘飘的身体靠在座位上,我想着要用这一个月的病假来好好将息自己,把身体养好,然后再去努力工作。我看到自己本就纤细的手臂更加苍白细瘦,想到自己终于还是没有输给一只蚊子,于是心里升起一种胜利者的如释重负的轻快感。想到自己独自在病房的11天,没有流一滴眼泪,没有沮丧,倒暗自好笑,觉到还是可以给自己定义为乐观坚强的。
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当年那种身体难受的感觉还依稀记得。好在咱们四川的蚊子没有那么凶残,随便它们咬,也是不会体会到那种要登仙的感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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