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朔传（三）
东方朔拦阻董偃
很久之后，汉武帝的姐姐隆虑长公主的儿子，也就是汉武帝的外甥昭平君娶了汉武帝的女儿夷安公主。隆虑长公主在病危时，拿出一千斤黄金和一千万钱，提前替儿子昭平君赎买死罪，汉武帝答应下来。隆虑长公主去世后，昭平君做事十分骄横，不知道约束自己，他有次醉酒后杀掉了主傅，被逮捕关入内宫狱中。
因为他是长公主的儿子，所以廷尉就奏报请示如何处理。汉武帝身边左右的人都说：“长公主生前花钱为他赎罪，请求陛下批准不予治罪。”汉武帝说道：“我的姐姐老年才有这么一个儿子，她死后就把他托付给我了。”
汉武帝低头叹息流泪了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法令是先帝制定的，如果因为姐姐的缘故诬枉了法律，我还有什么面目去见高庙呢！我不能辜负万民之愿。”
汉武帝批准了廷尉的请示，但却因悲痛控制不住自己，左右也全都悲伤流泪。
东方朔上前敬酒祝️贺，他说道：“臣听说过圣王理政，赏赐不避仇敌，诛杀不择骨肉。《尚书》中说：‘不偏不党，王道荡荡。’这两个方面是五帝最看重的，也是三王最难以抉择的。陛下行政，使四海内亿万百姓各得其所，这是天下人的大幸！臣东方朔为此奉上美酒，冒死罪再拜，祝陛下万寿无疆。”
汉武帝起身，一甩袖子进入宫中，在傍晚时分召见责备东方朔说：“书传中说：‘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今天先生在那个时刻上寿，时机合适吗？”
东方朔赶紧摘下帽子叩头说道：“臣听说过乐太盛就会气四溢，哀太盛会阴气受损，阴阳变化就会心气波动，心气波动就会精神涣散，精神涣散就会邪气侵袭。销愁的最好办过于莫过饮酒，所以臣东方朔才敬酒祝贺，以表明陛下刚正不阿，这是用来止哀的。愚臣不知忌讳，罪该当死。”
先前，东方朔曾经醉酒进入殿中，在殿上小便，被弹劾为不敬罪。汉武帝下诏把他免职成为普通百姓，待诏宦者署中。通过这件事情，汉武帝恢复东方朔官职为中郎，并赏赐锦帛一百匹。
当初时，汉武帝的姑姑、馆陶长公主刘嫖号称为窦太主，堂邑侯陈午娶了她。陈午早年去世后，刘嫖一直寡居，已经五十多岁了，就宠幸了身边的侍臣董偃。董偃开始跟着母亲贩卖珠宝，他在十三岁时跟随母亲出入刘嫖家中。左右都说这个孩子长得俊俏，刘嫖就召见了董偃，对他说道：“我就替你娘养着你吧。”
刘嫖随后把董偃留在府中，教他读书算术相马驾车射箭，他还读很多传记类书籍。董偃在年满十八岁时加冠，出门为刘嫖驾车，回到府中则在床上驾驭刘嫖。董偃为人温柔爱人，因为刘嫖的原因，公卿诸侯纷纷高规格接待董偃。董偃闻名于长安城中，号称为董君。
刘嫖借机为董偃花钱结交各类士人，他传令府中人说：“董君每天的花费，如果花到了一天黄金百斤，或者一天一百万钱，帛到了一天一千匹，然后才用告诉我。”
安陵县人袁叔是袁盎哥哥的儿子，他和董偃善交好。袁叔对董偃说：“足下私下里侍奉大汉长公主，如果遭遇到不测之罪，你将怎么办呢？”董偃害怕地问道：“我也担忧这事很久了，只是不知道怎么去做。”
袁叔说道：“顾城庙远离长安，没有陛下留住的宫室，并且还有大片竹林和籍田，这里是窦太主的长门园。足下为什么不向窦太主提议，献出她的长门园呢？这正是陛下想要得到的。这样一来，陛下知道这个主意是出自于足下，你就能安枕而卧了，再也不用忧愁害怕了。如果长久不这样去做，陛下也会索要长门园，那对足下又有什么好处呢？”董偃赶紧叩头谢道：“我敬请奉教。”
董偃返回后告诉刘嫖，刘嫖马上上书奏报汉武帝。汉武帝一听大喜，立即长门园改名为长门宫。刘嫖也自然高兴，安排董偃送给袁叔一百斤黄金作为答谢。
袁叔又替董偃谋划献计，让刘嫖说身体有病不上朝。汉武帝亲自登门探望这个姑姑，问刘嫖有什么要求。刘嫖谢罪说：“臣妾幸蒙陛下厚恩，先帝有遗德，让我能奉朝请礼，行君臣之礼，位列长公主，还被赏赐汤邑，享受租税收入。这些恩德隆天重地，臣妾虽死也没有遗恨。只是担心有天不能承受洒扫之重了，先于狗马填埋了沟壑，私下里有些事情还没有办妥，担心不能了却大愿。希望陛下能暂时忘掉朝廷万事，养精游神，从中掖庭坐上銮舆，屈尊枉路驾临臣妾的山林，让臣妾得以奉献美酒祝寿，娱乐于左右。这样我虽然去死，还有什么遗恨呢！”
汉武帝问：“姑姑您有什么可担忧的？祝姑姑早日身体痊愈。我只是担心我的侍从群臣太多，劳烦姑姑破费。”汉武帝说完后返回宫中。
过了不久，刘嫖假装的身体有病自然痊愈了，她上朝拜谒汉武帝，汉武帝赏赐她一千万钱，用于到刘嫖家中饮宴。以后几天，汉武帝来到刘嫖府中。刘嫖穿上厨师的衣服，到门口迎接汉武帝，引导汉武帝拾阶而上，来到厅堂中就坐。
在还没有坐定时，汉武帝笑着说：“希望谒请主人翁入座。”刘嫖赶紧走下殿去，满面羞愧，摘下簪环首饰，光着两只脚叩头谢罪说：“臣妾没有脸面，有负陛下厚恩，按照法律应当被诛。陛下如果不执行法律，臣妾叩头谢过死罪。”
汉武帝传口谕免罪，刘嫖这才起身，到东厢房中领来董偃。
董偃头戴一块绿色头巾，戴着厨师用的套袖，跟随刘嫖来到，跪伏在殿下。刘嫖介绍说：“馆长公主的厨子、贱臣董偃冒死罪再次叩拜陛下。”董偃趁机叩头谢罪。
汉武帝让董偃站起身来，然后仔细端详了一下董偃，果然是一表人才，不由心生喜爱，马上下诏赏赐他衣冠穿上。董偃起身换上衣冠返回，刘嫖亲自为汉武帝奉食敬酒。
在这时，汉武帝并不称呼董偃名字，而是叫他“主人翁”，君臣在一起畅快痛饮。刘嫖送给汉武帝很多金钱杂缯，请求赏赐董偃为将军、诸侯，汉武帝当场答应。从此董偃受到汉武帝贵宠，天下无人不知。
于是各郡国中玩狗马、踢球以及剑客们都云集巴结董偃。董偃经常跟随汉武帝游览北宫，驰逐于上林苑平乐观，观看斗鸡踢球聚会，以及角逐狗马等游戏。汉武帝很喜欢这些，下诏为董偃在宣室中摆设酒宴，派谒者引领董偃来到宫中。
这时，东方朔正持侍侯在殿下，他把戟放到地上，上前对汉武帝说道：“董偃犯有三宗罪应当斩杀，陛下为什么还让他入宫呢？”汉武帝问：“都是哪三宗罪过？”东方朔回答说：“董偃作为人臣私自侍奉长公主，这是罪行之一；他败坏男女风化，搞乱婚姻之礼，伤害先王之制，这是罪行之二。陛下正在年富力强，要致力于研究思考《六经》，留神于帝王之事，追随唐、虞，效法三代，这董偃不循经劝学，陪伴在陛下左右，引导陛下作风靡丽，极尽奢侈，玩弄狗马之乐，只为满足耳目之欲，行邪枉之道，走淫辟之路，他就是当今国家的大贼，人主身边的大蜮。董偃作为淫糜之首，这是罪行之三。当年伯姬乱点烽火引起诸侯恐惧，何况是陛下呢？”
汉武帝沉默许久，然后才说道：“我已经摆设下了酒宴，下次一定改正。”东方朔说：“这事不可以。宣室是先帝的正房住处，不是有法度政令不得入内。因为淫乱会逐渐演变为篡逆大祸，所以春秋时期竖貂淫乱，随后勾结易牙作乱，庆父死后鲁国才得以保全，诛杀掉管叔、蔡叔后，周朝王室才得享安宁。”
汉武帝一看缠不过东方朔，就只好说道：“好吧。”他下诏停止在宣室的宴席，改在北宫饮酒，派人引领着董偃从东司马门进宫，从此后东司马门改名为东交门。汉武帝赏赐东方朔黄金三十斤。
董偃的尊宠从此开始衰落，他仅活到三十岁就去世了。过了几年，刘嫖也去世了。汉武帝下诏，把刘嫖和与董偃合葬在霸陵。从此之后，公主贵人很多人逾礼越制，这都是从董偃开始的。
刘嫖与董偃
黄其军
作于2021年11月13日（古历辛丑年十月初九）
文中照片来源于网络，对作者的辛勤劳动表示衷心的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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